青鸾难说顺从,可也未再十分抗拒,身上倒底无力,前途也倒底无望。只是由此倒也觉出他
比前两夜温柔许多,一丝一毫都有顾及她的感受,只是对她依旧纠缠不休,直闹到夜半才昏
昏睡去,伏在她颈窝里竟还有鼾声,这也是她前几夜未曾觉察,或许是那时她自己昏睡深沉。
而这一回,青鸾倒是睡得极轻,或梦或忆,心头总是萦绕着故园景象,故人身影,挥之不去。
她也知那或许是此生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亲人,此后余生都不过是他人的盘中棋。
她浑浑噩噩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却听床幔外似乎有人呼“陛下”。她以为天将明,又是早朝
时间,听着唤了许久而身边都无动静,便迷迷糊糊推了勋帝几回,总算将人推醒,却也只是
得含糊一应,“再要喝水唤外面宫人,休再扰朕……”说过仍旧将她拥裹进怀里继续酣睡。
正这时床幔外又传来急声呼唤,“陛下?陛下醒醒!是老奴啊!”
勋帝迷迷糊糊,听出是商伯的声音,还当他又来唤自己早朝,叹了声问,“甚么时辰?”
商伯答,“回陛下,近四更了……”
勋帝不由着恼,怒声责道,“你也是愈来愈会办事了!才四更天来鬼叫甚么!”
商伯又答,“回陛下,方才有御医来报,那个……那个百里启死了。”
勋帝神思一恍,惊问,“谁?是谁死了?”
“百里启。召国国师,百里启。”
勋帝顿时醒了几分,这才睁眼,望一眼怀中女子,转头又望床幔外烛火跳跃,似仍有几分余
梦未了,莫名地却是心头一凛,才幽幽嗔说,“死了便死了。传召国使臣收尸就是。何至半夜来扰?”
商伯小心着应,“这个……听那位陈御衣言,百里启临死前留了一行血书,共计八个字,老奴是想……”
“哪八个字?”勋帝极不耐烦,终是松开了青鸾,翻身平躺,恼怒着追问。
“这个……老奴以为,陛下还是亲自去看看,是被百里启蘸着自己的血写在了地上……”
“倒底哪八个字!要么说,要么滚!”勋帝呵斥。
商伯仍有犹豫,可又不敢违逆,思量着,支吾着,缓声言说,“陛下……是否……已经醒了?
老奴以为,那百里启就是故弄玄虚,在老奴看来,本无须当真……”
“讲!”勋帝又喝一声,多日忧闷早已欺得他头脑又晕又胀,心力憔悴。
商伯无奈,只好小声应说,“百里启留在地上的八个血字是——玉家天下,九世而终。”
话尽,四围一片寂静。床幔内勋帝又无了声响,商伯轻声又劝,“陛下?老奴以为这都是无稽
之谈!陛下只是一听,原也不必费神!那百里家也只会这般故弄玄虚……”
实则,勋帝在听完那八个字时,倏地就醒了,且醒了个透彻,他蓦地翻身坐起,倒叫身旁的
青鸾也跟着一惊,侧回身来注看这位玉家天子,那冷目幽光,神容枯槁,倒似被抽去魂魄一般,看着可不大好啊……青鸾正忧心讶异,忽见勋帝身子一直,又忽地前倾,哇地一口鲜血吐在了被上。
青鸾大惊,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也跟着翻身坐起,正好托住勋帝栽倒的身子,彷如地崩山倒压
进她怀里,吓得她失声大叫,“陛下!陛下……”
商伯听闻动静不对,顾不得许多,慌忙掀开床幔,却被倒在青鸾怀里早已昏迷不醒的勋帝也
吓了个魂飞魄散,怔怔恍恍了好一会,还是青鸾焦切提点他一声,“快传御医……传御医啊!”
商伯这才惊醒,急向外走,不觉腿上已打颤绵软,哀声急呼,“传御医!速传御医!陛下不好了!快还御医啊……”
一时间,篱华院上下又乱作一团,倒比青鸾初来那晚更加地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