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日,曼施坦因精心策划的南下铁拳,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向俄罗斯柔软的南腹——高加索地区猛插。
这支由精锐装甲师和摩托化步兵组成的兵团,划破了顿河与伏尔加河下游之间相对平静的天空。
此时的俄军高加索方面军,正陷入一种奇特的困境之中。
得益于萨文科夫此前出于对南方邻国奥斯曼的深深忌惮而迟迟未敢调动这里的部队,高加索的俄军各个师团基本上齐装满员,弹药储备也相对充足。
然而他们的部署却完全是以防御来自南方的进攻为假想前提的。
坚固的筑垒地带、密布的铁丝网和雷区、交叉火力点大多面朝南方,警惕着国境线另一侧的奥斯曼军队。
对于来自北方,即伏尔加格勒方向的威胁,他们的准备严重不足,甚至可以说,在心理和战术部署上都出现了致命的盲区。
德军的南下兵团,正是抓住了这个致命的盲区。
高度机械化的部队在相对开阔的北高加索平原上,将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成群结队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如同死亡的猎鹰,呼啸着撕破蓝天,将俄军仓促构建的北部前沿阵地炸成一片火海,紧接着,钢铁洪流席卷而至。
俄军士兵们英勇地抵抗着,他们挖掘战壕,用血肉之躯对抗钢铁巨兽。
但在绝对的技术代差和战术劣势面前,勇气往往只能换来悲壮的牺牲。
几道仓促组织的北部防线,在德军锐不可当的攻势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
溃退的士兵、燃烧的车辆、遗弃的火炮,构成了北高加索边境地区惨烈的图景。
高加索方面军司令部里此刻已乱成一团。电报机的滴答声急促得令人心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参谋军官们面色凝重,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与不确定的气息。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从北部前线传来:
“德军装甲集群已突破我第三道防线!”
“我第12步兵师侧翼被包抄,请求撤退!”
“空军支援在哪里?我们需要空中掩护!”
司令部的将军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北方的德军攻势如潮,锐利难当;而南方,漫长的国境线另一侧,数十万奥斯曼军队正虎视眈眈。
他们既要从本已捉襟见肘的北部防线抽调兵力堵漏,又要时刻警惕南方可能发起的致命一击,真正是首尾难顾,陷入了自开战以来最为被动和危险的局面。
而在这之前的八月二十日,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长条形的会议桌上烟雾缭绕,凯末尔坐在主位,指尖的香烟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灰烬,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张惯常冷静如磐石的脸,此刻在灯下显得异常疲惫,眼下的阴影如同刀刻。
“大维齐尔!”说话的是国防部长,一位在内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他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率,甚至是一丝不耐烦:“我们已经在这里坐等了很久很久,眼睁睁看着德国人摧枯拉朽,看着俄国这头巨熊倒下,而我们,伟大的奥斯曼帝国,却还在边境线上静坐观望。”
他粗壮的手指重重敲在铺开的地图上,点在巴库的位置。
“这里这里流淌着黑色的黄金,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军舰、我们未来的复兴,都需要它,军中的小伙子们早已摩拳擦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还要看德国人的脸色?难道我们流的血,就为了永远当个旁观者吗?”
“难道我们给德国人那么多的帮助,也只能当个旁观者吗?”
他话音未落,一旁负责文化与宣传的官员,一个狂热的泛突厥主义分子,立刻接口,语气更加激昂:“部长阁下说得对,这不仅仅是石油的问题,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高加索,那里生活着我们的突厥兄弟,他们正渴望挣脱斯拉夫人的枷锁,投入母亲的怀抱,这是恢复帝国荣光的绝佳时机,民意沸腾,报纸上每天都在质问,政府究竟在等待什么?难道要等到德国人把一切都安排好,施舍给我们一点残羹冷炙吗?”
凯末尔缓缓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低沉,其中蕴含着不容置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加索的价值,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德意志帝国的实力,贸然行动,是在玩火。”
“玩火?”国防部长嗤笑一声:“凯末尔帕夏,我们可是扑灭了内战的燎原大火,我们的军队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正是最锋利的时候,而俄国人呢?他们在伏尔加格勒和莫斯科城下血流成河!”
“克拉斯诺夫那点兵力,孤立无援,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德国人彻底收拾完俄国,然后把枪口调转过来,‘提醒’我们遵守盟友的本分吗?”
会议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凯末尔身上,那目光里有期待,有不满,更有几乎要破笼而出的躁动。
凯末尔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他知道,这些人代表的,是支撑他政权的基石,他可以用铁腕压下不同的声音,但他无法永远压制这股渴望战争、渴望征服的洪流。
尤其是在德国胜利在望,整个战争的红利即将被瓜分的前夜,如果他再毫无作为,那么“无能”、“德国的傀儡”这些标签,将彻底玷污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权威,内部的不满可能会以另一种更危险的形式爆发。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权衡。
内战后百废待兴的国家,暗流涌动的民族矛盾,空空如也的国库……以及地图上那片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的富饶土地。
德国人的主力被牢牢牵制在北方的伏尔加格勒……这或许真的是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
他猛地睁开眼,眸子里那丝犹豫已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
“够了。”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命令前线部队。”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完成最后动员,准备进攻高加索地区。”
他环视震惊又兴奋的部下们,最后补充了一句,既像是警告,又像是自我安慰:
“我们必须快,要像闪电一样快,在柏林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第比利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德国人……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刻,务实的战略家凯末尔,被迫暂时让位给了背负着巨大内部压力和帝国野心的赌徒凯末尔。
他知道这是一场冒险,但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然而很不幸的是,在这件事上凯末尔遇到了倒霉的情况。
......
八月二十六日,这一天,注定沉重地载入俄罗斯民族的史册。
在广袤战线的中段,经过数月的鏖战与步步紧逼,克鲁格元帅指挥的德军中央集团军群,终于完成了对俄罗斯古老心脏——莫斯科的彻底合围。
巨大的钢铁包围圈,如同死神冰冷而无可抗拒的臂膀,将这座承载着俄罗斯数百年荣耀与苦难的首都紧紧箍住。
通往城外的所有主要铁路、公路均被切断,最后一支试图解围的俄军部队也在郊外被击败
萨文科夫和他的政府要员们,早已在数日前仓皇乘坐专列向东逃往喀山乃至更远的乌拉尔地区,留下的只有被赋予“与城共存亡”使命的守军,以及数百万在恐惧绝望和零星希望中挣扎的普通市民。
莫斯科,这座伟大的城市,已然成为了一座孤岛,在德军密集的炮火和空中轰炸下,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在遥远的南方,伏尔加格勒的战火则进入了更为惨烈的阶段。
曼施坦因的部队在肃清了城市外围最后几个顽强抵抗的据点后,其先头部队终于与从北面压迫过来的装甲集群的部队成功会师。
至此,对伏尔加格勒的合围也正式完成。
科尔尼洛夫将军和他的数十万大军,连同数量可能同样庞大未能及时疏散的市民,被牢牢地困在了这座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城市里。
伏尔加河这条生命线被彻底切断,最后的补给通道已经关闭,包围圈内,弹药、药品、食物无一不缺,希望正随着夏日的尘埃一同缓缓沉降。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在更南方的俄土边境线上,奥斯曼帝国军队行动了
黎明时分,太阳还未完全跃出东方的山脊,奥斯曼军队隐蔽已久的炮兵阵地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密集的炮火如同疾风骤雨,划破黎明的宁静,狠狠地砸在俄军经营多年的边境筑垒地带上。
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天空,巨大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大地在颤抖。
炮火准备尚未完全停歇,穿着独特卡其色军服的奥斯曼士兵,如同潮水般跃出战壕,在少量老式坦克和师属火炮的直接支援下,向俄军阵地发起了第一波冲击。
他们的战术,相比德军那种行云流水般的“闪电战”显得有些呆板和缺乏想象力,更多地依赖于步兵的波浪式冲锋和炮兵的火力覆盖。
他们的装备,也远不如德军精良,缺乏足够数量的坦克和自动武器。
但是,他们拥有着充沛的兵力和突然性带来的巨大优势。
这突如其来的猛攻给本就因北方德军威胁而心神不宁的俄军高加索防线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许多地段的一线阵地被迅速突破,告急的电报雪片般飞向第比利斯的司令部。
“土耳其人进攻了!全线进攻!”
“我们被南北夹击了!”
“第45步兵师防线被突破,请求增援!”
恐慌的情绪比德军的坦克更具摧毁力,士兵们发现,他们不仅要面对北方那支无可匹敌的钢铁洪流,现在,连背后一直提防的“邻居”也终于亮出了獠牙。
在伏尔加格勒那座深埋于地下的指挥部里,空气污浊压抑。
科尔尼洛夫将军,这位曾被视为俄罗斯救星的将领,此刻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几乎是同时收到了那三份宣告末日的电文:莫斯科被合围,伏尔加格勒被彻底包围,以及奥斯曼军队大举进攻高加索。
他拿着那几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电文纸,呆呆地坐在摇晃的煤油灯影下,许久没有动弹。指挥部里所有的军官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炮击声。
最终,科尔尼洛夫发出了一的叹息,那声音既不像哭,也不像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自嘲和绝望。
他之前的犹豫,他的侥幸心理,他为了保住伏尔加格勒这个而迟迟未下决心调动高加索部队的决策,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如果他当时果断一些,立刻将高加索地区的部分部队北调至伏尔加格勒,那情况可能就会有所改变。
只是历史没有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