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猛地睁开眼,指向图书馆的方向。
三人立刻动身,在格蕾的带领下,悄悄潜入了记忆中的时钟塔图书馆。穿过一排排高耸入云的书架,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股异样感的来源。
只见在图书馆的一个僻静角落,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面容青涩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书架后面,手里举着一台老式相机,镜头紧张地对准了不远处。
顺着她的镜头望去,一个黑发青年正伏在桌案上,眉头紧锁,奋笔疾书,为即将提交的论文而绞尽脑汁。
那张略带稚气的脸,正是十年前的韦伯·维尔维特。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快门声,加缪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迅速缩回书架后,脸上浮现出混合着羞涩与满足的红晕。
“原来是这样……”
莱妮丝恍然大悟,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韦伯则是一脸尴尬,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年还有被人如此“偷拍”的经历。
紧接着,记忆中的场景开始流动。
他们看到年轻的加缪同学鼓起巨大的勇气,端着一份亲手做的三明治,一步步走向那个埋首于论文中的自己。
那时的韦伯因在课题上被肯尼斯批评,说自己的写的论文一无是处,心中一直想完善自己的论文,证明给导师看,正在伏案研究新的论文。
“韦伯……同学。”
记忆中的加缪声音细若蚊蚋。
记忆中的韦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看你写的那么认真,恐怕没吃饭吧?……这个……是夜宵,请……请用。”
加缪从纸质的提袋中掏出三明治递给韦伯。
此时的韦伯正被论文搞得意乱神迷,根本没有注意到加缪同学脸上的青涩,说了声谢谢后随手接过三明治,吃了一口,又开始查找资料起来。
看着努力写论文的韦伯,加缪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地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还有……还有这个……这个给你!”
记忆中的韦伯接过那个信封,入手很薄,似乎只装了几张纸片。
看着信封上写着照片的字样,韦伯表示:“我回头会看的。”
听到韦伯这么说,加缪同学的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论……论文,论文加油啊!再见!”
说完,加缪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仿佛再多待一秒就会因为害羞而当场昏倒。
记忆中的韦伯只是困惑地看了一眼那个信封,随手将它放在了桌边堆积如山的书本旁,注意力很快又被艰涩的论文内容吸引了过去,再也没有多看那信封一眼。
“啊!就是那个!”格蕾的呼吸微微一促,指着那个被遗忘在书堆旁的信封,肯定地说道,“那个信封里传出来的感觉,和师父手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那还等什么?直接过去拿过来不就好了!”莱妮丝说着便要上前。
“不行!”韦伯立刻拦住了她,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不能干涉‘回忆’。这里的一切都是既定的过去,一旦我们的行为与记忆本身产生矛盾,很可能会导致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我们必须等待。”
于是,三人只能耐着性子,如同三个幽灵般,看着记忆中的韦伯写完论文,收拾东西,离开图书馆。
他们一路尾随,直到看着“自己”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宿舍。
又等了许久,直到记忆中的韦伯再次离开寝室后,三人才如同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一进门,莱妮丝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书本、资料、衣物、零食袋子……各种杂物以一种混乱无序的方式堆满了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的天……兄长,这就是你当年的房间啊。”莱妮丝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环顾四周,“要是没有格蕾,你现在的生活恐怕也是这般惨不忍睹吧。”
“可恶……少啰嗦!”韦伯的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低吼道,“我记得……我记得那个信封应该是被我收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书堆里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动作间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焦躁。
莱妮丝双手抱胸,凉凉地开口:“你该不会连自己收到信之后做了什么都忘了吧?”
韦伯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愧疚与懊悔,声音也低沉了下去:“之后……我写完了论文……然后……然后就为了参加圣杯战争,匆匆离开了时钟塔……别说是回信了……我甚至……连那个信封都没有打开过……”
“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啊,兄长。”
莱乃斯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同情。
“是啊……”韦伯苦涩地自嘲一笑,眼神黯淡,“我很不像话。”
他不再言语,只是更加卖力地在故纸堆中翻找着那份被自己遗忘了十年的心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房间的格蕾,目光突然锁定在了书架顶端的一本厚重的红皮大书上。
她想起来了,就在几天前再次帮师父打扫书房时,发现过那张红皮的书籍中夹杂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的照片还被亚德和陈羽偷偷看过。
“师父!”格蕾快步走过去,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地将那本大书取了下来,“是不是……这本?”
韦伯接过书,迅速翻开,一个熟悉的白色信封果然静静地躺在书页之间。
他颤抖着手打开信封,几张承载着少女青涩心意的照片滑落出来。
“……就是这个。”
韦伯拿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自己正专注地看着书,侧脸被图书馆午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愧疚与悔恨压在心底,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格蕾,接下来应该能行了。”他将那张偷拍的照片交到格蕾手中,“用你手上拿着的这张照片,去想象现在的我,和现在的加缪。用你的心,将过去与现在连接起来。”
他又转向莱妮丝:“莱妮丝,你来辅助我,稳定仪式的魔力流。”
“明白啦。”莱妮丝的神情也严肃起来,走到了韦伯身边。
韦伯闭上双眼,古老而晦涩的咒文从他口中缓缓念出,如同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的回响:
“无光彼岸之兆,遥远之路标,无声之声响彻于虚空之暗……”
莱妮丝紧随其后,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韦伯的咒文交织在一起:
“虽目不可视,然螺旋之蛇已然耸立。连接天与地,阴与影,化言辞以为阶……”
韦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感,仿佛要撕裂这片虚假的天地:
“言辞出口,光芒万丈!辉煌之日轮啊,此刻,自沉眠之海升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韦伯将手中的那叠合影猛地洒向空中!
照片并未飘落,而是在半空中迸发出万丈光芒!
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吞噬了整个由记忆构成的世界。
当光芒渐渐散去,韦伯和格蕾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那间杂乱的宿舍里。
他们正站在一个由无数张发光的照片组成的奇异空间中。
这些照片如同一条条璀璨的星河,在他们周围盘旋、流淌,每一张照片里,都记录着加缪记忆中的一个片段。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一个由无数张发光照片盘旋、汇聚、构筑而成的巨型光卵,正静静地耸立在空间的中央,散发着既神圣的气息。
格蕾仰望着那宏伟而又梦幻的景象,被深深地震撼了,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韦伯的衣角,轻声问道:“师父,那个是……”
韦伯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那个巨大的光卵,眼神复杂无比。
“嗯,”他沉声回答,“那个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话音未落,一个慵懒而略带戏谑的女声便从空间的深处传来,轻易地穿透了这片由光与影构筑的静谧。
“二世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真是让人有点意外啊。”
伴随着声音,前方的光芒微微扭曲,苍崎橙子的缓缓凝聚成形。
她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地注视着来人。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里才是所有计谋的核心,自己对陈羽的认输,也不过是计谋而已。
“苍崎橙子……”
韦伯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助加缪?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
苍崎橙子轻笑一声,摊开双手,似乎在展示这片由记忆构筑的奇妙世界,“因为有趣啊。而且,我跟她也算是同病相怜吧。我们都曾是被时钟塔驱逐的人,还都喜欢摄影。帮助一个志同道合的后辈实现她小小的愿望,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愿望?”
格蕾从韦伯身后探出头,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
“她以自身作为薪柴,用记忆作为素材,而我提供的‘幻灯’作为框架,构筑出这个只属于她的记忆中完美的,永不落幕的世界。在这里,她可以永远停留并注视着喜欢的东西,就像是这样。”
苍崎橙子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间中。
清脆的响声过后,不远处的空间光影扭曲,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蛋壳的中心。
正是加缪。
此刻的她,双眼空洞无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面前一片由光芒构成的“幻灯片”,对韦伯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加缪!”
韦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然而,加缪的意识体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仿佛他只是空气。
“没用的,”苍崎橙子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这个空间之所以能存在,正是因为有她的‘观测’。她是这个世界的基石,也是这个世界的囚徒。她现在所看的,才是她真正想看,却又不敢去触碰的‘过去’。”
韦伯顺着加缪的视线望去,那光影片段中,播放着加缪曾经在时钟塔求学时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种混杂着窒息与剧痛的感觉涌了上来。
“现在的加缪,为了维持这个世界,为了在这里‘观看’记忆中的我们……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外界的感知,丧失了自理能力……”
韦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如果只是为了帮加缪报仇,我无话可说。但你现在做的,根本不是在帮她,你是在教唆她自杀!”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苍崎橙子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都是成年人了,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无论是沉浸在美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枯萎,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韦伯向前踏出一步,他试图冲向那个由光影构成的核心,试图唤醒那个沉浸在旧日时光中的灵魂。
“加缪!跟我回去!不要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然而,一道漆黑如墨的裂隙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划过!
韦伯只觉脸颊一凉,一道尖锐的刺痛随之而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伸手一摸,指尖已沾染上温热的血珠。
“我可不会让你们继续前进了,”苍崎橙子放下手臂,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若是真的让你唤醒她,我这场赌局可就真的要输了呢。”
“又是赌局?”韦伯捂着脸颊的伤口,眉头紧锁。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苍崎橙子冷漠地回答。
“怎么会跟韦伯没有关系呢?”
一道少年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插入了两人之间,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陈羽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韦伯和格蕾的身旁。
“我还指望着他能帮我赢了我们这场赌局呢。”
“陈羽!你终于来了!”
韦伯看到来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半分,惊喜地喊道。
陈羽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脸色微微一变的苍崎橙子,啧啧有声:“我就说你怎么认输认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在这里留了后手。橙子小姐,说好了不再亲自干涉,结果却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意识投影送进来当守关人。啧啧,真是典型的魔术师作风,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