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京城居,大不易!
从小就生活在汴梁城那个名利场,是非窝当中。
不仅没有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甚至还能够混出一些名堂来的耿通判,自然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感悟的。
那就是,做人一定要胆大手黑脸皮厚,嘴甜腿勤腰肢软。
反正这辈子,也早就不是第一次服软认怂了,根本就毫无压力好吧?
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往后放一放。
所以,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讲,所需要考虑的唯一一个疑问就是。
自己究竟是应该直接了当的立即滑跪,然后顺势喊出“大侠饶命”来表明态度呢?
还是应该先倨后恭的让对方明白,杀了自己以后,后果会很严重,朝廷方面一定会追查到底。
而如果留下自己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对方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呢?
再然后,处于天人交战当中无法取舍的耿通判,就觉得自己后背腰阳关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碰了一下。
不疼,但是痒痒的,麻麻的。
这股麻意起初还若有若无,但很快就越聚越多。
并且在聚集到一定数量之后,还直接就兵分几路,开始不断的向四周攻城掠地。
所到之处,身体就好似被低温的岩浆漫过一般,变得沉重,凝滞起来。
又好似是有无数双肉眼看不见的小手,轻轻的,将自己体内所有的肌肉和血管,全部都给拨弄到了,原本不属于它们的位置。
明明自己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可当自己真的想要去操纵的时候,却仿佛遭遇到了集体背刺一般。
总感觉它们,跟自己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休想指挥它们动弹分毫。
整具身体,都仿佛被灌进了铅水一般。
除了和之前一样,纹丝不动的站着之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就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耿通判,怀疑自己见了鬼。
心中的恐慌也即将攀升到顶点的时候。
那道倒映在窗户上的黑影,终于动了。
也正是因为黑影的这一动,原本已经将神经绷的死死的耿通判,却一下子就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无他,只是因为他很清楚的听到了,密室开启时,机械运转所不可避免的传动声。
“原来不是鬼,只是是个求财的!”
“求财的好,求财的好啊!”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
密室里头究竟是个情况,外人可能不清楚,身为此地主人的他,还能不清楚吗?
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送过他名人字画之类的,可是他一张都没有收过。
因为他不懂啊!
万一被人给做局骗了呢?
而身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汴梁人,朝廷外派的京官。
也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在江南买房置地,颐养天年的打算。
所以这些年来,他所得的财物,不管黑的白的,还是明的暗的。
除了雷打不动送到宫里的那一份孝敬之外,其他的早就被他通过各种渠道,通通兑换成了摸起来让人觉得格外踏实的黄白之物。
而众所周知,这金子,银子,那可都属于“贵”金属,重的狠哩!
“左右不过一个人而已,既没有带帮手,又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府里进进出出。”
“就算他武功再高,只有不过半宿工夫,又能带走多少呢?”
“只要不痴不傻,等到进去以后,开了眼,肯定会想要更多。”
“到时候,自己的机会,那不就来了么?”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和耿通判心中所想简直如出一辙。
那位不请自来的神秘客人,压根就没有离开太久。
粗略估算一下,大约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密室内转上一圈。
又将所有的箱子,挨个打开检查一遍的时间之后。
屋里果然再次响起了,密室大门关闭的声音。
而且耿通判,也第一次听到了身后那人的脚步声。
下一瞬,血液重新奔涌过血管,刺痛里混杂着诡异的暖流。
仿佛冻住的溪流重新解冻,带着冰碴子哗啦啦冲刷过每一寸肌肤。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一道,略带些疲惫感的声音。
“长夜漫漫,我看通判大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早睡的习惯。”
“不如,坐来下聊聊?”
身体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再加上心中已然知晓,自己绝不会是身后那人的对手,所以耿通判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不仅说话嗓门压的低低的,而且为了避免误会,在转身之前,还硬生生的从嘴角又挤出了几分热情和好客来。
“大侠,您这说的是哪里话,见外了不是!”
“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俺耿某人,虽然身在官场,可生平却最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江湖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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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耿通判的心里还是有些庆幸成分在的。
为啥呢?
因为这位突然出现在他府上的不速之客,脸上赫然戴着一张,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的猪头面具。
滑稽,可能确实是滑稽了点。
可你反过来想啊?
人家既然都戴面具来掩盖身份了,那么是不是就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了呢?
而且此人,刚才进密室转了那么大一圈,竟然什么都没有拿。
至少没有看到有什么大包小包的。
那么这些举动是不是能够说明,对方已经意识到,想要在短时间内,将密室内的东西全部搬空,是不现实的。
所以转而开始调整思路,想要通过胁迫自己,迫使自己合作,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呢?
要不是此时此刻,小命还在别人手里攥着。
只怕耿通判高低也得给先自己点个赞,然后再在心里整上一句。
“优势在我,这把稳了!”
但是,耿通判的这股子乐观劲,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总共也没有能够维持多久。
甚至可以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发现,即使自己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在装笑了。
也尽可能的,表现出了自己的热情和不拘小节。
可对面那个猪头面具男,注意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过。
而对方目光所注视之处,却恰恰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他,他是怎么敢的!”
那一刻,耿通判只觉得有三四股热血同时涌上脑门,恨不得立刻就动手,将东西从对方手里给抢夺回来。
但是没办法啊,打是真的打不过啊!
耿通判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后颈的野猫。
所有的爪牙,都只能悬在半空。
又好像是一只被人刺破了肚皮的河豚。
所有心气全部都漏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皱巴巴的皮囊。
“大侠,俺知道你武功高!”
“只要想走,俺也肯定留不住你的。”
“可这柄陌刀,是俺们家祖上历经千难万险才侥幸传下来的,实在不容有失!”
“还请您,千万高抬贵手!”
“不然的话,俺也就只能一头撞死在这屋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