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该起了。”
天光微亮,晨露清冽。一身着桃色衣衫的小丫鬟恭敬地敲了敲房门,等待着里头的回应。
汤付霜浅眠惯了,只一点动静都能把他叫醒。他意识回笼,深深地吸了一口屋子里头残留的熏香气息,缓缓地睁开眼。
然后摸了摸脑门,叹气。
这几日礼部倒是没什么大事,但私下的应酬可没少。今日一个宴席明日一个诗会,来来往往的那些人总是要结交的。
杨潜还总是拉着他厮混。
昨日饮酒饮到了半夜,虽没醉,也不怎么好受。
怀里的敏娅像只熊崽子一样抱着他酣眠,头发肆意地披散开来,有些凌乱。
汤付霜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妻子的秀发,脑子放空了好一会。
等他彻底清醒了,便轻手轻脚地挪开了敏娅的手,惹得梦中的人低低咕哝了一声。
汤付霜轻笑,下了床,放床幔,唤丫鬟进门伺候洗漱。
他虽升迁,却一直住在从前宋明珂赐下的宅邸中,不过是叫工匠给修了个匾额罢了。这宅邸地界好,丫鬟下人都是经过飞花卫精挑细选的,安安静静不杂也不乱,汤付霜住着舒心。
用过早膳后,敏娅还睡着。汤付霜也不去唤她,只吩咐了小厨房早些把午膳给做好,免得敏娅醒来了总是喊饿。
到了皇宫,汤付霜下了马车,哈欠连天地往里走。
“汤大人好早。”
汤付霜的哈欠打了一半,卡住了。他见来人是冯铮,赶忙闭上了嘴巴笑道:“冯统领贵安。”
“客气了。”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说什么,便各自离开了。
时辰还早,来上朝的官员也不多,三三两两的。汤付霜一边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太极殿的路上,一边胡思乱想——敏娅今日几点会起?她又该偷偷溜出去买龙须酥吃了,明明上个月长公主还送了个专门做点心的厨子来……
想着想着,在他不知又打了多少个哈欠的时候,又有人叫住了他。
“汤大人。”
汤付霜脚步一顿,侧身回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吏部侍郎,魏重。
他知道这人是迟允的左膀右臂,私底下帮着迟允做过不少的脏活——哦,半个月之前这人的老母亲过生辰,风风火火地请了半个朝堂的大臣去,迟允更是给他家老夫人题了一幅字,简直是出尽了风头。
是了,现如今只要是跟迟允沾边的人,哪个不是横着走的。
汤付霜也确实没想错,魏重这段日子过得十分风光,以至于喜气挂在眉梢上都遮掩不住。他收起了散漫的心思,虚伪地笑道:“魏大人贵安。”
“嗯。”
汤付霜也不过客套一句,这人还就受了,明明论起职位来,他要低上不只两级的。
汤付霜也丝毫不介意他无端拿乔的做派——他全当看不见。
“汤大人这脸色不是很好啊。”魏重又提了一句。
汤付霜从容道:“昨夜宿醉,让魏大人见笑了。”
“年轻人啊,还是要克制。”
汤付霜勾了勾嘴角,硬是没接茬。魏重教育晚辈不成,嘴里的话还干巴巴地落在了地上,眼中掠过一丝恼怒,拂袖快步离去了。
魏重。
他最近仗着自己和迟允走得近,没少作威作福。
但汤付霜听杨潜说,这人好像没那么老实,似乎有别的心思。
揣着这一肚子的疑虑,也到太极殿了。
汤付霜如今的位置可不比从前,在大殿中站的位置极靠前,谁都不敢轻视了他。故而刚进门便有好些大臣前来寒暄。
客套几句之后,大臣们也到得差不多了。
迟允和沈承聿是脚前脚后进门的。不过这俩人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众人见这二人来了,连忙上前见礼。汤付霜留意到魏重上前跟迟允说了两句话,而迟允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也没什么波澜。
迟允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汤付霜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还不等他琢磨完,平生便高喝上朝了。众臣俯首跪拜,高声齐道万岁,肃穆庄重。
宋倾岚的脸从华扇后头露了出来。他扫了一圈,抬手道:“众爱卿平身罢。”
“谢陛下——”
宋倾岚的手指放在腿上,轻点了两下,道:“怎么长公主未到?”
沈承聿捏着笏板道:“回陛下,长公主身体不适,未能参朝,还望陛下恕罪。”
宋倾岚哼了一声,心道就知道一味躲懒。他又扫了一眼,果然看见迟允那张原本淡定的脸上浮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年轻的皇帝心里直犯愁。
这叫个什么事?他这左相是哪哪儿都好,就是个死心眼,十头牛都拉不回。
于是他摆手道:“行行行,让她好生养着吧——诸位爱卿可有本启奏?”
沉默了一会,宋倾岚见无人启奏,刚想示意平生,却听见下面传来了云却桡的声音。
云却桡举着笏板高声道:“陛下,微臣有本参奏!”
“说。”宋倾岚道。
“微臣参奏吏部侍郎魏重,招权纳贿,贪赃枉法,罔顾朝廷纲纪,还望陛下重责!!”
“啪嗒。”
是笏板掉在地上的声音。
宋倾岚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魏重的身上,好像能把他给烧出两个洞来。魏重顾不得捡起笏板,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开口就是三个大字:
“冤枉啊!!”
“陛下,微臣冤枉啊!”
他哪里还能想到旁的——云却桡这一桶冷水自他天灵盖浇了下去,浇得他是透心凉心慌慌,身上的汗跟着一层一层地冒出来,激得他抖如筛糠。
怎么可能呢?
云却桡前几日还笑眯眯地祝自己的老母亲福如东海,怎么会?
不对,是迟允的意思。
那更荒唐!
迟允怎么可能让云却桡参自己?这怎么可能?为了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云却桡是不会给他思考过多的机会的。他朗声道:“请陛下明鉴。魏重假借家中母亲生辰的由头,在城外购买了数十车的香樟木,而他便将这些木料掏空,把他贪下的银子尽数放入其中,混淆视听,避过了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