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畋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亲手炮制\/审讯过人了;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众多的部下,或是受差遣、调派的专业人士代为完成;自己只要根据对方的情绪波动,进行最后的对错判断就可以了。
因此,他既要防止这副重伤孱弱的身体,控制不好力量把对方弄死、痛昏过去;在失去对表层思维和情绪波动的感应后,也要花费更多功夫和细节,以往复判断和测试受众,供认内容的真实和可靠性。
尽管如此,在花费了好一番手尾之后,浑身亦是虚汗直冒的江畋;也成功破开了对方的心防和底线。依靠轻车熟路的技巧和经验,得到想要的大部分东西,或者说是尚文敏所知的内情和个人猜测部分。
毕竟,尚文敏也不是什么受过专门训练的组织中人,或是人体改造过的特殊人员;只是一个豪门权贵出身,养尊处优的幕后主使者。甚至连痛极不堪之下,翻来覆去的威胁和咒骂,都是那么匮乏无力。
因此,江畋还没有折断\/捏碎到,他的第七根手指;就已经浑身汗出如浆的骂不出声来,只能呜咽着拼命告饶和哀求。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依旧不够老实,或是试图有所保留的含糊其实或避重就轻。
所以在“入微”和“放大”加持的察言观色下,江畋勉为其难的敲扁了,他的其他几根脚趾;才让他在无暇思考的惨痛不绝间,不得不吐露出真心话来。而在旁见证和协助了这一幕的女人,却没多少不适。
当然了,根据尚文敏挣扎和徘徊在,昏阙与清醒之间的断断续续供词;他优雅体面、富贵从容的外表之下,毫无意外就是一个毫无底线的道德黑洞,灭绝人伦的畜生代表;就像江畋见过那些拟人之辈。
只是,比起另一个时空,在洛都内外一家独大的“隐候”乐兴达;他缺少的是行凶作恶手段和想象力。或者说是背后的靠山和背景势力,局限了他可以为非作歹的上限;但也因此更擅长隐蔽和保护自身。
并不如“隐候”那般的名声昭着,始终用多重的面貌和人设,将自己藏匿在诸多事态和迷案的背后;以至于广州府的军巡院和镇城司,乃至金吾街使的麾下;都曾暗中向他咨询,乃至求结案的契机之故。
因此,哪怕他在仕途上,别无进取的可能了;但依旧在官面上,维持了一定良好的口碑和风评。而他背后真正的靠山和跟脚,刨除掉那些暗中结交和笼络,提供便利和助力的有司官员;其实另有他人。
却是广府本地留司之外,负责管理皇庄和行苑、宫产的;现任南宫苑使\/留都内庄宅使翁进贤,翁大宦。虽然日常游离在广府留司诸衙之外,却始终与北方的朝廷中枢,保持着相当紧密且频繁的联系。
然后,偶尔通过尚文敏等暗中经营的势力,定期进行放风或是打探目标,变相的买卖和交换消息;乃至炒作广府宝泉街的债市和票市,制造波动以为居中获取巨利。因此尚氏并非第一个也非最后一家。
却总能够得到一些,其他人无法染指的消息来源;而在诸多错杂交错的势力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乃至几次三番的压过他人和领先一头。因此,他对于这位幕后恩主大宦的孝敬和献纳也是勤奉不绝。
按照他无意识间吐露的内情,就连柳府的家门破灭和流放,以及女人娘家梅氏一族的获罪;都多少与此有所牵连的结果。在这件事情上,尚文敏并不像他口称的那么置身事外,而是受到了某人的托请。
将柳夫人从抄入掖廷前的临时监处,铁建寺中诈做急病而死置换出来;自然也不是出与什么善意和好心。而要将曾经名满京师,却出人意料远嫁岭外,依旧风光霁月的她,踩入最深层的黑暗深渊之中。
用她失落的女儿为威胁和挂念,将其变成偌大的广府之中,来者不拒、最为卑贱不齿的存在。相比之下,尚文敏的觊觎之心,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他只想尽情享受,柳夫人\/梅氏步步沦落的绝望挣扎。
待到彻底尽兴和烦腻之后,再当做礼物献给那位,作为幕后恩主的内庄宅使翁大宦。只是,梅氏潜在的反抗意识,未免超过他的预期;也大大激发了他,私下的争胜负之心,直到近期失去最后的耐心。
因此,今晚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就是在本宅晚宴的最后阶段;将只穿珍珠金缕衣的她,作为压轴的展示和炫耀之物。在尚文敏当众品尝过头汤之后,令那些受邀而来的贵人们,作为共犯一同享用作乐。
最后,江畋还是遵守口头上许诺,饶过了尚文敏一命;但在将他敲昏过去的同时,也顺手错开了他颈椎以下的某个骨节;这样,就算他事后能够醒来,也要接受余生全身瘫患不起,无法控制排泄结局。
但前提是,他口中的那些忠诚手下,能够及时发现这处密室;并将他送去救治。不然长时间阻断动脉窦的缺氧,足以对他头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比如变成无法言语的呆傻,或是无法醒来的植物人。
对于如此一个罪孽深重之辈,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合适的惩罚;相对其余生将要遭遇的病痛折磨,反而是一种变相的解脱。而江畋从假山密道里出来时,已是华灯高张、多处明亮如昼,声乐此起彼伏。
显然府中的宴会已经开始,并且持续了好一阵子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人来寻找,或是请示身为主人的尚文敏。但这多少也方便了,江畋的后续行事……随着花树中隐约呼啸和摇曳、闷哼的声嚣。
手持双刺的最后一名暗哨,潜隐在一颗繁茂的琼花树上的灰衣护卫;带着深深嵌入胸颈的异物,瞠目欲裂的吐出几口带泡血沫,侧倒、瘫软在纵横交错的横杈上;手中的扁棱钢刺堪堪掉落又被人接住。
最终,只洒落下几滴血色,就彻底陷入了树荫中的沉寂。而在江畋一路过来的方向,已有十多处明暗哨位和监视点;彻底陷入了死亡的沉寂。只是有些被折断了脖颈,有些被徒手击穿胸膛、砸扁头颅。
还有的则是死在,彼此交加的兵刃和暗器、毒剂、药物上;至少足以让后续发现和察觉之人,在相应的调查过程中,疑神疑鬼、相互猜疑上一阵子了。只是江畋逆向潜入路线脱出时,却多了一个累赘。
重新换上一身男装,并放下发髻脸上涂灰的女人;脸色微醺而心跳碰碰不已,自不由自主攀附的怀中,落在了一处屋顶上之后;却腿脚一软,再度倒在了少年人的臂弯中。眼中却意味难明的低声呓语:
“奴家何德何能,得以小郎相救,又为奴报的大仇……”然后,就被江畋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只是个顺手而为的添头,行事过程中救了就救了,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不需要累赘,更不会让你成为牵累。”
“所以,想好了今后的去处么?我的个人建议是,用最快时间离开广府,投奔你熟悉的老家去;或是在乡下藏匿起来。虽然未必能免的了,后续的追查和搜捕;但能够多拖延一天,也算是多活上一天。”
“多谢……小郎的提点,奴家早有想念之处,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女人闻言亦是凛然正色,又低眉顺眼的款身拜谢道:“今昔幸得脱难,但厚颜告知,妾身梅氏郁香。唯有焚香祷告,为小郎遥祝祈福了……”
天明时分,江畋站在下城城南鱼藻门,附近车马行栈的顶端,远远看着以曾经陪嫁侍女的身籍,乘坐着雇来马车,逐渐穿过门洞远去的形影;与此同时,在城内方向冒出一条隐约烟柱,那是江畋留下的引火机关被触发了。
随后,他又看见了在鱼藻门外,突然响彻一片鸡飞狗跳动静中,被调集入城的大队士兵;这些士卒身穿银鳞甲与箭袖夹袍,白羽缨盔成片抖擞在空中;除了常见的步槊、长毛,刀盾长牌之外,还身负长弓大弩和长柄火铳。
一看就是从外间调回来的精锐健儿,随着领头骑乘开道的将校,脚步震震、尘土飞扬的穿过内外门楼和三重甬道;同时,也火速接管了城楼上下的要害位置,在城头诸多林立的旗帜中,新增加了几面海雀飞舞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