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语琳垂首盯着地面,不知如何回答陌颜。她亲信他人,亲自来杀他时,便已在他心上划开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陌颜,此事怪不得伯母。“
话音未落,柠菱已从阁楼旋梯款步而下,广袖轻扬间便将弥漫的灵力荡散无形。
她俯身扶起晨语琳,手指带着微凉的暖意:“魔界诡计多端,纵是神佛亦难抵御,何况伯母只是凡胎肉身。“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绢,递到晨语琳颤抖的手中。
陌颜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终究没再言语,转身时木杖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行至大殿门槛处,他忽然侧过半边脸,青发在檐角漏下的光里泛着冷意:“我不管你为何而来,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还望伯母海涵。“柠菱望着陌颜的背影垂下眼睫,水色瞳仁里泛起细碎的涟漪:“自圣龙骑士。。。他去后,陌颜便终日如此。。。“
晨语琳的目光不由自主凝在柠菱脸上,星眸点点星光,青丝披落肩头,仅用一条粉纱系带松松挽住,周身气韵若流风回雪,清逸得不像尘世中人。
失神之际,她竟喃喃出口:“若我是男儿身,怕也要为这般风姿动了心弦。“
柠菱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唇边漾开浅浅梨涡,抬手拂开额前碎发:“伯母随我上楼看看吧。“
卧房木门推开的刹那,果香之气瞬间磬入鼻腔。
恍惚之间,晨语琳看见白衣,他斜倚在梨木椅上,手指转着颗通红的苹果,眼帘微阖似在养神。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张口咬下苹果,随即坐直身子,抓过案头的狼毫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清俊的轮廓。
笔尖勾勒到男子眉骨时,宣纸上的墨像活了过来。
那画中人身着粗布长衫,抬袖作揖的动作带起细微的墨雾:“在下沈清离。”
圣龙骑士手腕轻转,掌心腾起淡白色灵气漩涡,灵光散去时已多了颗流转着丹纹的药丸。
他将丹药反手扣入玉瓶,抬眸望向画中男子,眼尾含笑,作揖的姿态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熟稔:“别来无恙。“
晨语琳的目光落在那袭白衣上,唇瓣无意识翕动着重复:“在下沈清离。。。“直到触到冰冷的木门,她才骤然回神,望着空荡的椅榻长叹出声:“又是幻影么?”
“沈清离?!”
柠菱闻言,眉头轻蹙,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目光流转之间,一个诡异的猜想瞬间席卷脑海。
她摇头否定,一股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难道连死。。。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柠菱转眸看向晨语琳,她极力压下声线:“伯母方才,可见到了什么异象?“
晨语琳缓缓摇头,手绢擦过眼底:“不过是些虚妄幻象罢了。“
她拾步踏入内室,手指抚过椅背上蜿蜒的云纹:“他平日里。。。很喜欢甜食么?“话音落时,指腹蹭过一道被摩挲得发亮的木痕,那是经年累月搁手肘留下的印记。
柠菱垂眸笑着应声,发间粉带随动作轻晃:“是啊,总说这世道苦得像黄连,想尝尝甜腻滋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头白瓷杯上,笑意里漫出一丝怅然:“尤其爱喝莲子羹,每次伤口疼得厉害,就非要缠着人做。。。“声音忽然哽在喉间,她别过脸去:“偏要装作是嘴馋,不肯说一句疼。“
晨语琳静静听着,目光飘向木窗。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雾,皑皑白纱裹住层叠云絮,阳光穿透雾霭的缝隙时,隐约能看见云层下蝼蚁般攒动的苍生,那些他曾说要守护,却最终让他尝尽苦楚的正道。
时间一点点推移,浓雾如被风揉碎的棉絮散尽,正午的日头毒辣辣悬在天穹。
随着“嘭“一声巨响,木门碎作木屑飞溅,沈清离只觉左颊骤然烧起,迷蒙中睁开眼,只见冉儿立在破门处,眸上轻纱已被泪水浸得半透。
他望着冉儿泛红的眼尾,散乱的意识陡然清明,踉跄着起身,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冉儿面色一冷,抬手拂过眸上的薄纱,抬手又是一巴掌:“我说为何寻你不着,原来躲在这搂着美人逍遥快活!“
沈清离揉着面颊,疑惑看向冉儿:“你闹什么性子?当初不是你联合罗落生诬陷我,让人把我拖走的吗?“
此番吵闹,扰的诗涵极不情愿睁开眼睛。
内室纱帐簌簌响动,一个慵懒声线穿透锦缎:“哪个不长眼的?扰了本公主的回笼觉。”
冉儿耳廓微动,那声线里带着妖力波动,让她瞬间辨明来人身份。
她蹙眉思索:“这公主怎么和沈清离在一起?若正面对上,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念及此,冉儿双腿一软跌坐地面,双手抚上尚平坦的小腹时,已涕泪横流:“沈清离!就因我不肯让你纳平妻,你便寻欢作乐,你对得起我要和未出世的孩子吗?“
她哭得浑身颤抖,额发湿漉漉粘在脸颊,倒像是真受了天大委屈。
诗涵低笑一声,来到冉儿身侧。她单手环住少女腰肢,指尖拂过其眼角的刹那,两道青芒自指缝溢出,如游蛇般钻入冉儿眉心:“妹妹莫怕。“
她声线甜腻:“昨夜我与他不过是斗酒罢了,我对凡俗男子可没什么兴致。“
冉儿低着头,像极了受惊的猫:“既是场误会,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说着,她将发烫的面颊蹭过诗涵袖摆,语气软得能掐出水来:“都怪我性子急躁,冲撞了姑娘。“
诗涵轻拍冉儿后背,将其放下:“误会解开便好,我就不叨扰两位了。“
走到门槛的刹那,她忽然回头冲沈清离弯起眼角:“朋友,后会有期。“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冉儿攥住沈清离的手腕就往外拽。
可两人尚未踏出门槛,一道婉转之声从后方飘来:“浣清阁是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冉儿面露怒意,低声问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浣清阁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