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月仔细观察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被他们掳走的壮汉和牛羊。那些人想必是被鹰王藏在了别处，他今日前来，显然另有所图。
辅国侯定了定神，对着鹰王行礼，语气诚恳地说道：“鹰王，墨州与尉州相邻百年，向来和睦，从未有过仇怨。你若是因为这个冬天粮食短缺，难以度日，我们可以借给你粮草和物资。先君主在世时便曾说过，邻里之间当互帮互助，朋友之间不必分你我。”
“朋友？”鹰王嗤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谁跟你们是朋友？老子向来独行独往，无牵无挂。我此次前来，就是纯心想要抢劫，怎么着？你们有本事就来拦我啊！”
鹰王的态度愈发蛮横，显然是在寻衅滋事。
萧明月心中清楚，南城刚刚经历疫毒之乱，人心未定，兵力也有所损耗，若是此刻与鹰王开战，必然会两败俱伤。而南城的防备一旦松懈，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必然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墨州就真的岌岌可危了。鹰王显然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萧明月说道：“若是尉州真有难处，乌州亦可以伸出援手，助你们渡过难关。或者，鹰王若是执意要抢，我也可以代为转达，与墨州上下商议，看是否能满足你的要求。”
“你这是在嫌弃谁呢？”鹰王脸上的戏谑之色褪去，恼意渐渐爬上脸庞，“你这般尖锐刻薄的女人，右将军到底是看上你哪点了？竟然愿意娶你为妻，实在是让人费解。”
听到鹰王提及右将军，瓦瓦顿时有些担心地看向萧明月。她知道右将军是萧明月心中的痛，生怕鹰王的话会刺激到她。瓦瓦连忙开口说道：“阿姊，你莫要听这个老翁胡说八道，你与右将军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是世间最相配的一对！”
萧明月却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说道：“无妨。他年纪大了，脑子也糊涂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鹰王的年纪比墨州王还要小上几岁，如今被萧明月称作“老翁”，心中顿时不爽快起来。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道：“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们，如今墨州到底是谁在做主？”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色都很谨慎。
辅国侯心中早已思虑过，如今南城局势不稳，必须依靠乌州的庇护才能安稳度日。萧明月不仅是乌州左将军，更是大汉和亲公主的心腹，她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唯有她才能稳住局面。
辅国侯当即说道：“萧左将军是瓦瓦公主的义姊，先君主离世前，已经将公主托付给左将军照拂。如今墨州的大小事务，自然是要听从左将军的决断。”
瓦瓦也连忙点头附和：“对！墨州的事情，左将军说了算！”
萧明月没有否认，她迎着鹰王的目光，开门见山地问道：“鹰王今日左一句右一句，绕了这么多圈子，到底是想商讨置换人质与牛羊的筹码，还是想再从墨州讨要些别的东西？不妨直说。”
萧明月看穿鹰王的故作姿态，他今日这般寻衅，显然不是为了那些俘虏和牛羊，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果然，鹰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语气带着几分阴狠：“既然萧将军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们想要回那些汉子和牛羊，也可以，但是这一次，我不要同等价值的钱财和粮草，我只要一个人的命。”
“谁的命？”萧明月沉声问道。
“延州王。”鹰王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我倒是听闻，辞城内乱已久，延州王在诸子争夺王位的混战中已经死了。鹰王若是想找他报仇，恐怕是找错人了。”
“他死没死，我心里清楚得很！”鹰王冷哼一声，语气笃定，“就算是死了，也定是没死透！这个老东西的长子和老三为了争夺王位闹的不可开交。本来老大有人有马，势力强盛，按理说稳坐王位。可那个老三也不是温顺的羔羊，竟然也拉拢了一批心腹，硬是与老大分庭抗礼。他们一家子怎么争，怎么打，我没兴趣管，我要的，只是延州王那个老东西的脑袋！”
萧明月想起之前曾听人说过，多年前西境举办夏围比试，鹰王赛马将自己的夫人输给了延州王。延州王素来好色，得到鹰王的夫人后，百般折辱，没过多久便将人折磨致死。此事一直是鹰王心中的奇耻大辱，他这些年来一直隐忍不发，想必就是在等待复仇的时机。
“你与延州王有私仇，尽可以自己去报，为何要牵扯上墨州？”萧明月说。
鹰王也不怕他们笑话，说道：“我有多少本事我自己清楚，别人若能帮我做到，为何要自己动手？我要延州王的脑袋，但我不要自己去取，我要你，萧明月，亲自去辞城替我将他的脑袋取来。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立刻将那些汉子和牛羊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我若是不应呢？”萧明月的态度很是冷淡，没有丝毫妥协之意。
“不应？那便也简单。”鹰王勒了勒马缰，胯下的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我已经将那些墨州汉子和牛羊，全都送给延州王的大儿子了。”
这话一出，辅国侯和都尉皆是脸色一变。
延州大王子素来与漠北走得亲近，本就对墨州公开亮明的立场颇为不满。如今那些被俘的墨州百姓落在他手里，其下场怕是不堪设想。
“你的话不可信！”都尉怒喝，“鹰王你向来独来独往，与延州诸子从无往来，怎会将到手的好处拱手让人？”
“好处？”鹰王挑眉，“只知道埋头放牧的汉子和一些瘦弱的牛羊，算什么好处？不过延州大王子倒是很乐意收下这份礼物。他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与汉家交好的部族，如今墨州新丧君主，南城又遭疫毒，正是最弱的时候。等他全权掌控延州后，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们墨州！”
萧明月的心沉了沉。
鹰王这话虽有夸大之嫌，但延州大王子的野心，她亦有所耳闻。不知道那三王子究竟能不能斗得过，若他输了，于墨州和乌州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鹰王目光扫过萧明月：“萧将军，你聪明过人，应当明白其中的利害。如今你们救回那些汉子和牛羊是小事，保住墨州才是大事。你杀了延州王，不仅是帮了我，也是帮了你们自己。”
萧明月未语，她还猜不透鹰王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瓦瓦于身后小声道：“阿姊，你不能答应他。你们好不容易从延州过来，怎能又回去？”
都尉也连忙说道：“左将军，鹰王说话向来不算数，他定是早已将人质和牛羊送回尉州，故意用这话来诓骗我们。”
辅国侯看向萧明月，思索再三：“左将军，鹰王性情反复，不可轻信。而且延州局势复杂，您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鹰王见萧明月犹豫不决，便又添了一把火：“萧将军，你也可以不用管，就这样带着人马回乌州，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左将军。这一次，你躲了疫毒的灾祸，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疫毒”二字一出，萧明月的目光骤然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鹰王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南城的疫毒来得蹊跷，死了不少人。萧将军福大命大，躲过一劫，真是可喜可贺。”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语气中的暗示，却再明显不过。萧明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一直觉得南城的疫毒来得奇怪，不像是自然发生的，如今看来，背后果然有人操纵，而鹰王，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那就看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你替我杀了延州王，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怎么样，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鹰王素来粗莽，这般阴诡手段，绝非他能想得出来的。他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萧明月看着鹰王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满脸担忧的瓦瓦，还有神色凝重的辅国侯和都尉，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鹰王，你与延州王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们想要的，只是被你夺走的百姓和牛羊。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帮你进入辞城，助你完成复仇。”萧明月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延州王的脑袋，你得自己取。我可以护你安全无忧地进出辞城，也可以帮你牵制延州的兵力，但杀人，我不会做。”
鹰王沉吟片刻，打量着萧明月，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
萧明月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坦然：“我萧明月向来言出必行。只要你答应将人质和牛羊完好无损地还给我们，并保证在我帮你进入辞城后，不再为难墨州，我便说到做到。”
“好！”鹰王选择信她，“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派人去将那些汉子和牛羊好生看管。三日后，我们在辞城外的黑风口汇合，你随我进入辞城。”
“鹰王，希望你能遵守承诺，否则，南城的楼上挂的就是你。”
“本王是不会上那城墙的！三日后，黑风口见！”鹰王勒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人马高声道，“撤！”
百余人的队伍迅速调转方向，朝着雪道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就在鹰王队伍渐行渐远时，宋言带着一众骑兵赶至。
未等宋言开口，萧明月先说道：“兄长，先回南城，我再详细与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