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冬去春又来。洪武十年的上元佳节,紫禁城内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各宫悬挂着精巧的花灯,宫人们手提各色灯盏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喜庆与祥和。
朱元璋心情颇佳,在奉天殿设下家宴,皇室宗亲齐聚一堂。殿外广场上,更是燃放起特制的巨大烟火,引来阵阵惊叹。
朱雄英如今已是个虎头虎脑、行动利索的小童,穿着大红绣金的袄裤,被乳母和常氏仔细看护着。他仰着小脸,兴奋地看着夜空中不断炸开的绚烂焰火,小手激动地挥舞着:「哇塞!古代烟花也这么猛!比迪士尼的还壮观!」
当一队宦官点燃了数十盏特制的巨大孔明灯时,朱雄英的眼睛更亮了。那些灯盏如同一朵朵巨大的金色莲花,承载着对新年国泰民安的祈愿,在火力的推动下,缓缓升腾,越飞越高,融入繁星点点的夜空。
「飞起来了!飞得好高!」朱雄英指着天空,兴奋地跳着脚,「孔明灯!原理是热空气上升……咦?」他看着那越飞越远的光点,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忽然闪过:「要是能把孔明灯做得超大超结实,下面挂个篮子……人不就能跟着飞上天了吗?热气球啊!飞天梦!」
他纯粹是思维发散,脑子里想到什么就嘀咕什么:「哇!要是能坐热气球看遍大明江山,那该多爽!」
这充满童趣却又带着未来科技感的“心声”,清晰地传入朱元璋耳中。朱元璋看着孙儿兴奋的小脸,又望向夜空中渐行渐远的光点,心中微动。“载人飞天”?这想法……何其天马行空!却也……何其令人神往!他默默记下了“飞天”这个源自孙儿的奇异梦想。
宴席过半,气氛热烈。一些年幼的皇子皇孙和小郡主们也被允许在长辈附近玩耍。朱雄英自然成了孩子王,他新奇的点子多,拿着刚得的小风车、小灯笼,吸引了不少同龄孩童围着他。
其中,年幼的湘王朱柏(朱元璋第十二子,此时约四五岁),看着朱雄英被众星捧月,又想到父皇对这位侄儿非同寻常的宠爱,心中一股孩子气的嫉妒油然而生。他趁朱雄英转身给一个小郡主看灯笼时,突然冲上前,用力推了朱雄英一把!
“啊!”朱雄英猝不及防,惊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手里的风车也摔坏了。
殿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英儿!”常氏吓得脸色煞白,立刻冲过去抱起儿子。朱雄英摔得屁股生疼,又见心爱的风车坏了,委屈得眼圈一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霍然起身,龙行虎步走到近前,目光如同利刃般射向呆立当场、脸色发白的小湘王朱柏。
“孽障!”朱元璋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吓得朱柏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身为皇叔,不知友爱子侄,反因嫉妒行凶!谁教你的规矩?!”朱元璋怒火中烧,丝毫未因朱柏年幼而留情面,“来人!将朱柏带下去,禁足思过一月!其乳母、侍从管教无方,一律杖责二十!”
雷霆之怒下,无人敢劝。朱柏的生母胡顺妃吓得连忙跪地求情,也被朱元璋严厉的目光逼退。朱柏被宫人连拖带抱地带了下去,哭声凄厉。
朱元璋这才俯身,从常氏怀中接过还在抽噎的朱雄英,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和:“英儿不哭,爷爷替你教训那不懂事的叔叔了。摔疼了没有?”
朱雄英趴在祖父怀里,感受着熟悉的安全感,委屈地点点头,小手指着地上摔坏的风车:“风车……坏了……”
“坏了再做一个更大更好的!”朱元璋立刻保证,抱着孙儿轻声安抚。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很快平息,家宴继续,但气氛终究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众人重新举杯,努力维持喜庆时,一位太医匆匆入殿,脸上带着喜色,在吕氏身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又快步走到帝后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清晰地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侧妃吕氏,经臣等诊脉,确系喜脉!恭喜陛下,贺喜娘娘,东宫再添祥瑞!”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朱标脸上也露出惊喜的笑容,看向吕氏。常氏虽微怔,但也立刻挂上温和的笑容,向吕氏道贺。马皇后更是笑容满面,连声道:“好!好!喜事!大喜事!”
吕氏在众人瞩目下,脸上泛起羞涩而幸福的红晕,起身向帝后及太子盈盈一拜,温婉中带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朱元璋听闻此讯,面上也露出笑容,点头道:“嗯,确是喜事。吕氏需好生将养。”目光扫过吕氏尚平坦的小腹。
然而,就在这一片恭贺祥瑞、庆贺新生的喜庆氛围达到顶点时——
被朱元璋抱在怀中、刚刚经历过惊吓和委屈的朱雄英,听到“吕氏”、“喜脉”这几个字,再看到众人喜气洋洋的表情,联想到方才被推倒的疼痛和未来的阴霾,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绪刺激,让他那本就还未平复的心绪瞬间失控!一段石破天惊、如同诅咒预言般的内心风暴,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喜脉?!朱允炆?!我的天!洪武十年十一月……算算时间,现在怀上,可不就是洪武十年十一月初五出生的朱允炆吗?!未来的建文帝!历史书上的悲剧主角!」
「完了完了!他出生了,那我……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就是我的死期啊!还有不到五年了!救命!我不想死!」
「还有爹!朱标!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才三十八岁啊!」
「然后就是这个朱允炆上台!建文!搞削藩!把叔叔们往死里逼!特别是逼燕王朱棣!结果呢?人家奉天靖难!带着大军一路南下!最后打进南京城!他自己下落不明,老婆孩子都烧死了!朱棣成了永乐大帝!」
「对了!还有那个撺掇朱棣造反的黑衣和尚!宰相姚广孝!这个人才最危险!坏得很!就是他一直在背后煽风点火,说什么‘奉天靖难’!要当心他!一定要当心这个姚广孝!」
这信息量庞大、时间精确、人物关系复杂、充满死亡预警和未来剧透的内心风暴,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朱元璋的整个意识!
“朱允炆……洪武十年十一月初五……建文帝……”
“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英儿死期……”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日……标儿死期……”
“削藩……逼死藩王……”
“朱棣……奉天靖难……打进南京……”
“下落不明……烧死……”
“永乐大帝……”
“黑衣和尚……姚广孝……宰相……撺掇……最危险……”
每一个字,每一个精确到具体年月日的预言,都像最沉重的战锤,砸在朱元璋的认知上!这绝非妖言,更非呓语!这是上天借他怀中稚子之口,降下的清晰无比的警世箴言!是洞察未来、逆转天命的唯一钥匙!
巨大的震撼让朱元璋抱着朱雄英的手臂剧烈颤抖,但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未知而产生的“灾星”疑云,在此刻被这无上“祥瑞”所展现的浩瀚天机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笃信与一种席卷全身的、近乎战栗的激动!
祥瑞!真正的天赐祥瑞!
这孩子,就是上天赐予大明、赐予他朱元璋,用来挽救倾颓、延续国祚的无上瑰宝!他所知的每一个未来片段,都是大明避免沉沦、朱家血脉得以保全的关键!
英儿会死于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
标儿会崩于洪武二十五年四月?
老四朱棣会靖难夺位?
朱允炆会逼反藩王、身死国灭?
还有那祸国妖僧姚广孝?!
不!绝不!朕乃天子!受命于天!既已知天命,岂能坐视天命倾覆?!
一股源自开国帝王骨血里的、逆天改命的磅礴豪情与决绝意志,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压倒了所有惊骇与恐惧!朱元璋眼中那短暂的惨白与惊惶,如同冰雪遇烈阳般迅速消融,化为一片灼灼燃烧、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烈焰!
他猛地将怀中因情绪爆发而有些脱力、正茫然抽泣的孙儿,更紧、更稳地抱入怀中,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成为自己意志的延伸!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单纯的祖孙亲昵,而是君王对社稷重器的守护,是父亲对爱子爱孙未来的誓死扞卫!
“好……好……双喜临门……” 朱元璋的声音不再干涩发紧,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着狂涛的沉稳,甚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力量的笑意。他的目光扫过一脸喜气的朱标、羞涩幸福的吕氏、笑容满面的马皇后、以及满殿恭贺的宗亲,眼神深处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掌控全局的深邃。
“朕心甚慰!英儿受了些惊吓,朕带他去醒醒神,稍后便回。” 他的声音洪亮而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说罢,他抱着朱雄英,迈着沉稳如山岳的步伐,在所有人恭敬的目送中,大步离开了喧嚣的奉天殿。那背影,如同出征的统帅,带着必胜的信念走向属于他的战场!
殿外的寒风凛冽,却丝毫无法冷却朱元璋心中那沸腾的热血与决心。他低头看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孙儿,那张沾着泪痕的小脸此刻在他眼中,比任何传国玉玺都更珍贵!
“睡吧,英儿。”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最庄严的誓言,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只有怀中幼童与他头顶的苍穹可闻,“有重八在,这天定的死局,爷爷替你破!标儿,爷爷也护定了!什么洪武十五年、二十五年!什么靖难永乐!什么姚广孝!统统给朕滚开!这大明的天,这朱家的运,朕说了算!”
他抱着孙儿的手臂稳如磐石,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宫砖上,都仿佛在向既定的命运发起冲锋。指骨在龙袍袖中紧握,发出轻微的爆响,那不是愤怒,而是力量凝聚的宣言。
这一年的元宵佳节,万家灯火,盛世欢歌。
而这位手握天机、决意逆天的洪武大帝,怀抱着他独一无二的“祥瑞”,正以一往无前的帝王意志,悍然撞向那看似不可更改的……血色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