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代价的。”
陈家老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两人心湖，激起千层巨浪。那丝诡异的笑容在他布满褶皱的脸上缓缓扩大，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
代价？
陈三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因为“生路”二字而涌起的狂喜，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恐惧浇得半灭。他太清楚了，魔道法门，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它们的每一次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血淋淋的价码。
就连一旁的陈方，那双刚刚因为野心而点燃的星眸，也瞬间收敛了光芒，重新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紧盯着老祖，等待着那个必然残酷的答案。
“这门法子，想要精纯灵力，修复根基，其根本，在于‘源’。”老祖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你们单靠自己，无异于缘木求鱼。想要破局，就需要外力，需要一股……无比精纯、且与你们自身完美契合的本源能量，来冲刷、来反哺、来重塑！”
“本源能量？”陈三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地追问，“那……那是什么？”
老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在陈三和陈方之间来回扫视，最后，那抹诡异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残忍。
“呵呵……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与你们修行着同宗同源功法的……！”
轰！！！
这句话，比之前的“移植灵根”更加恶毒，更加直接！它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陈三和陈方的天灵盖上，将他们最后的侥幸和理智，都劈得粉碎！
要把他们……当成修复自己的“材料”？！
这已经不是魔道了，这是丧尽天良！这是在刨陈家的根！
“不……不……”陈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在打战，“老祖……这……这万万不可！这与那些血祭苍生的魔头，有何区别？！”
然而，一直沉默的陈方，此刻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痴迷的思索！他那颗被“大道”占据的心，在这一刻，竟然以一种冷酷到极致的逻辑，飞速地分析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是了！寻常魔道修士吞噬他人，之所以灵力斑驳，后患无穷，就是因为每个人的灵力属性、功法烙印都截然不同，强行融合，只会产生剧烈的排异和冲突，如同将一堆垃圾塞进自己的身体。
可如果……“养料”本身就与自己同源呢？
那排异性，岂不是会降到最低？！
陈家老祖似乎看穿了陈方的心思，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表情。他没有理会几乎要崩溃的陈三，而是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说道：
“区别？区别大了！”
“寻常魔头炼制人丹，那是粗鄙不堪的手段，生吞活剥，只取其血肉精华，灵力驳杂不堪，后患无穷。而我这门法子，可不是那么简单。”
老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神的自负与傲然。
“我会布下一座‘烘炉大阵’，将他们置于阵眼。这法阵，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更不会抽取他们的魂魄，只是……将他们苦修多年的灵力，连同他们血脉中蕴含的一丝本源，缓缓地、温和地‘借’出来。”
“这些驳杂的灵力，会在大阵中被千锤百炼，去芜存菁，最终化作一缕最最精纯的‘本源’，再通过法阵反哺给你们。”
老祖的声音充满了魔力，他描绘着一幅无比诱人的蓝图。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股能量，与你们的身体、功法完美契合，没有任何排斥。它会像最温顺的溪流，流淌过你干涸淤塞的经脉，将那些暗伤杂质一点点冲刷带走，让你的经脉重焕生机！甚至增强底蕴！”
他的目光转向陈三：“你的伤势，将因此而痊愈！”
他又将目光投向陈方，声音变得更加炽热：“而你，陈方！你体内的灵力，将在这股本源的淬炼下，一次又一次地被提纯、压缩！达到你梦寐以求的境界！届时，你再去冲击筑基，成功率能提升多少？一成半？不！只会更多！”
“若是再能想方设法，从外面弄来一两粒筑基丹……”老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陈方的心坎上，“以此成就筑基，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陈三停止了颤抖，他那双失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名为“生”的火焰。老祖的话，为这件丧尽天良的事情，披上了一层“温和”、“无害”的外衣。
不伤性命？只是“借”？
这个念头，像一株毒草，在他绝望的心田中疯狂滋长。
而陈方，呼吸已经变得无比粗重！他那放在膝上的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心，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筑基！
灵力精纯的理论上限！
这两个词，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了他太久太久！而现在，一条通往山顶的捷径，就摆在他的面前！
哪怕这条路，是由族人的血汗铺就的！
“此法……当真能避免灵力斑驳的副作用？”陈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
“当然。”陈家老祖的脸上满是自信，“这便是我从那魔道传承中，悟出的青出于蓝之处！此法，我称之为——‘本源烘炉’！”
陈三和陈方的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恐惧、道德、良知……在活下去的希望和证道的诱惑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然而，就在他们心中的火焰燃烧到最旺盛的时刻，老祖那沙哑的声音，又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但这终究还是我的推测，目前还没有尝试过。”
老祖话锋一转，那股掌控一切的自信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与迟疑，“当中也并非全无风险。毕竟是以人为炉，以修为为引，稍有不慎，会发生什么，连我也无法预料。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吗？”
刚刚还炽热如火的静室，温度仿佛瞬间降回了冰点。
陈三和陈方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没……没有尝试过？
只是推测？！
这几个字，让两人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瞬间消散了大半。他们就像两个看到了绿洲的沙漠旅人，冲到近前才发现那可能只是海市蜃楼。
风险未知……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付出了一切，甚至押上了整个家族的未来，最终却换来一场空，甚至……是更可怕的反噬！
静室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陈三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看向身旁的陈方。
陈方的脸色同样阴晴不定，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理智与野心在疯狂交战。
可是……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哪能没有半点风险？
不搏，陈三必死无疑，修为散尽，化作枯骨！
不搏，他陈方此生最大可能就是止步于炼气大圆满，在寿元耗尽时不甘地坐化！所谓的天才，终将沦为一捧黄土，成为后人谈论的又一个“可惜了”。
而搏一把……
陈三能活！
他陈方，则能看到那梦寐以求的筑基风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为了求生。
一个是为了证道。
在这一刻，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疯狂，同样的决绝！
几乎是同时，两人做出了决定。
陈三匍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而坚定：“三儿……愿为老祖……为家族……赴汤蹈火！”
陈方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拔的身躯微微前倾，对着上首的老祖，一字一顿地说道：“修行本是逆旅，若无放手一搏之心，何谈大道！还请老祖成全！”
“请老祖成全！”
两人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然。
看着下方两个已经彻底被欲望和野心掌控的后辈，陈家老祖先是沉默了片刻，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忽然，像是冰层开裂一般，缓缓地，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了许久的、畅快淋漓的大笑声，在静室中轰然炸响！这笑声中，再没有之前的深沉与沙哑，反而充满了中气与一种计谋得逞的快意！
“好！好！好！不愧是我陈家的后人，就是有种！”
陈家老祖笑着，那双浑浊的眸子，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推测和不确定？
他看着一脸错愕的陈三和陈方，缓缓说道：“方才我也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心性如何，若你们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担，那这天大的机缘，给了你们也是浪费！”
“老祖我……又怎么会害你们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力，一字一顿地宣布道：
“我既然说出口，那便不是什么推测！”
“而是……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