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缓缓站起身,面色依旧冷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语。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煞气,显然是经常厮杀的角色。
刀疤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友也是来风火坊讨生活的?”
刘民不置可否。
“看道友修为不弱,也是炼气一层巅峰了。”刀疤壮汉继续说道,语气熟络了几分,但那份压迫感丝毫未减,“正好,我跟猴子,”他指了指瘦小男子。“接了个活儿,去追杀一个落单的铁家崽子,据说身上油水不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发笔横财?事成之后,三七分,你三,我们七!”
瘦小男子嘿嘿笑着补充道:“那铁家崽子受了伤,跑不远,咱们三个联手,十拿九稳!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邀请?还是试探?
刘民心中念头急转。
追杀铁家子弟?这倒是一个融入风火坊阵营的绝佳机会。一旦成功,他便有了“投名状”,更容易被接纳。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首先,这两人未必安好心,很可能在得手后杀人夺宝。其次,铁家子弟也不是那么好杀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底牌或者追踪的手段?最后,这会不会是铁家或者风火坊内部某些势力设下的另一个“考验”或陷阱?
他需要一个理由拒绝,一个既能表明自己不好惹,又不会彻底得罪对方的理由。
就在刘民眼神微凝,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时——
“呵,两个炼气一层的废物,也敢打铁家人的主意?”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三人的耳中!那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仿佛刚睡醒般的慵懒,又夹杂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戏谑,更深处,一股冰冷与漠然。
“呵,两个炼气一层的废物,也敢打铁家人的主意?”
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如同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原本有些紧绷的空气瞬间凝固!
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脸上的狞笑和不怀好意,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僵住!两人几乎是同时身体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不算茂密的树林。
他们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扰好事的不悦和警惕,但当那声音的语调和内容在他们脑中回荡片刻后,那一丝不悦迅速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情绪所取代——惊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谁?!”刀疤壮汉色厉内荏地低喝一声,握着腰间鬼头刀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肌肉也瞬间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瘦小男子更是吓得往刀疤壮汉身后缩了缩,眼神惊恐地四下乱瞟。
刘民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树叶被拨开的细碎声响。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从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虽然在这荒山野岭中沾染了些许灰尘,但依旧能看出其布料的考究和剪裁的得体,与周围环境以及刀疤壮汉那粗犷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子面容尚算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和淡淡的倦怠,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他的头发用一根看起来质地不凡的碧玉簪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他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先是在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随即,那目光便如同实质般,落在了依旧站立着的刘民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然而,当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看清来人面容,尤其是看到他腰间悬挂着的一块小巧却精致的、用某种青色玉石雕刻而成的令牌时,两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那令牌上,清晰地雕刻着一个古朴的“陈”字!
“陈……陈公子!!”
刀疤壮汉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之前的凶悍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和谄媚。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在了地上,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旁边的瘦小男子反应更是夸张,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刀疤壮汉旁边,“咚”的一声,直接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陈公子!求陈公子饶命!饶命啊!”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场面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残酷的真实。
仅仅因为一个身份,一个令牌,刚才还试图威逼利诱刘民、气焰嚣张的两个炼气一层修士,瞬间就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土狗!
那位被称为“陈公子”的年轻男子,对于两人的跪拜似乎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刘民身上。
他看着这个唯一还站着的、穿着破旧、面容冷峻的陌生散修,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刘民的镇定感到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了雅兴的不耐。
“那小子,”陈公子抬了抬下巴,用一种吩咐下人般的语气,对着刘民说道,声音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冰冷的调子,“没听到吗?还不过来参拜!”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仿佛刘民的站立,本身就是一种对他权威的挑衅。
刘民心中念头急转。陈家?风火坊两大核心家族之一?看这人的做派和那两人的反应,此人在陈家的地位恐怕不低,至少也是个有实权的嫡系子弟。
这就有意思了。铁愉秋让自己蛰伏等待通知,却没说具体怎么做。眼前这陈家子弟的出现,是巧合?还是……铁家或者风火坊内部某些人安排的另一场“考验”?
刘民没有立刻动作,他在快速评估着风险。直接动手?对方修为不明,且身份特殊,一旦动手,无论成败,都可能彻底暴露,打草惊蛇。顺从?似乎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可以借机观察,甚至可能顺势混入风火坊内部。
就在刘民沉默思索的短短瞬间,那陈公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着刘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轻蔑:“嗯?看你的样子,不像是风火坊的人?”
他的语气带着疑问,但更像是一种确认。
刘民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对方的观察力倒是敏锐。自己虽然换了装束,但身上那股经历过真正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气息,与风火坊这些底层挣扎的散修,终究还是有些不同。
然而,还没等刘民想好如何措辞回答,那陈公子已经不感兴趣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罢了,”他语气随意地说道,仿佛确认刘民的身份与否根本无关紧要,“不管你是不是风火坊的人,既然出现在这片地界,想要在这里讨生活,或者进行交易,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他说话间,右手不自觉地轻轻碰了碰腰间那块青色玉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自得与傲慢。仿佛那块小小的令牌,就代表着此地的至高法则。
“现在,立刻,滚过来!”他加重了语气,眼神也变得锐利了几分,一股属于炼气二层修士的灵压,若有若无地朝着刘民压迫而来。
感受着那股不算强大、但确实存在的灵压,以及对方言语中那份理所当然的控制欲,刘民心中瞬间做出了决定。
对方的傲慢,对方对那块令牌的在意,以及那两个炼气一层修士的恐惧,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事实——这个陈公子,在风火坊这片区域,拥有相当的话语权,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并且周围的人也默认了这一点。
这,或许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机会”!一个能够相对合理地接触风火坊权力核心,或者至少是接近核心圈子的契机!
至于对方可能的试探或陷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底牌,只要不是遇到筑基期修士,或者陷入精心布置的围杀大阵,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刘民不再犹豫。他压下心中所有的警惕和思虑,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冷峻,但眼神中的锐利却悄然收敛。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然后,在陈公子那带着一丝不耐和审视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动作略显僵硬地,学着那两人的样子,单膝跪了下去。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
这突兀的顺从,让那位陈公子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果然,在这风火坊的地界,就没有不认他陈家令牌的人。就算是硬骨头,也得乖乖低下头颅。
他看着单膝跪地的刘民,又扫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刀疤脸和瘦猴,心中那份属于世家子弟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带着看刘民似乎也顺眼了一点。 陈公子看着单膝跪地的刘民,嘴角那抹讥讽渐渐转化为一丝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脚下这块粗粝的土地,以及跪在上面的三个炼气一层修士,都是他随意摆弄的棋子。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目光从刘民冷硬的侧脸,扫过旁边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
“嗯,还算识相。”陈公子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听不出多少情绪,但那份居高临下的意味却更加浓厚了。他轻轻掸了掸月白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既然都跪下了,那就听好了。”他抬起下巴,视线越过三人头顶,望向远方,似乎那里有什么更值得他关注的东西,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不想看眼前这几个“废物”。
“不管你们之前在这里鬼鬼祟祟地想做什么,也不管你们接了什么狗屁活儿,”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刀疤壮汉的方向,后者顿时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啃进泥土里,“现在,立刻,马上!都给本公子停下!”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那股属于炼气二层修士的灵压再次波动了一下,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空气中,让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齐齐一颤。
“铁家那帮不开眼的杂碎,又在前面惹事。”陈公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嗜血的兴奋,仿佛驱赶几只苍蝇一般随意,“正好本公子闲着也是闲着,去活动活动筋骨。”
他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三人身上,眼神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们三个,现在就随我一同前往,给我顶在前面!谁敢偷懒耍滑,或者临阵脱逃……”
他没有说完,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但那笑声里蕴含的寒意,却让刀疤壮汉和瘦小男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是!是!全凭陈公子吩咐!”刀疤壮汉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调,额头在粗糙的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
“小……小的遵命!愿为陈公子效犬马之劳!”瘦小男子更是语无伦次,连声音都在发抖。
刘民依旧沉默着,只是在两人争先恐后的表态后,才低沉地应了一声:“是。”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刚才那番威逼利诱与他无关,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心中早已是念头百转,波涛暗涌。
麻烦!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