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甚至有些……诡异。
“叔公!”洛英看到两位叔公骤变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她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深吸一口气,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位叔公和刘民之间,小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却又强作镇定,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地解释道:“大叔公,二叔公!你们别误会!是……是我之前没跟你们说清楚!”
她咬了咬下唇,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去看两位叔公那探究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当初……当初我被别离煞帮的人追杀,是前辈出手救了我。那时……我为了请前辈出手相助,也为了……为了能让前辈答应帮助我们清风派,情急之下,才……才答应了臣服于前辈……”
洛英抬起头,看向两位叔公,眼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我知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们这件事,以你们的性子,肯定……肯定不会接受前辈的帮助,更不会要这些丹药……我……我只是怕你们……”
她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洛山和洛河听着侄女的解释,脸上的神情愈发复杂。他们看着洛英那张带着惶恐和委屈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如此……原来这孩子,为了救他们这两个老家伙,为了保全清风派这一点血脉,竟然……竟然默默承受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做出臣服于人的决定!
一时间,先前那点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疑虑和不快,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愧疚所取代。他们怎么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无能,连累了这孩子!
洛山的眼眶再次红了,他伸出苍老干枯的手,想要去摸摸洛英的头,却又顿在了半空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洛河更是心如刀绞,看着侄女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断臂处又开始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痛楚,不仅来自于肉体,更来自于内心深处对侄女的愧疚。
而就在这叔侄三人情绪翻涌之际,刘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将三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已然了然。看来,这洛英确实是瞒着两位长辈做了决定。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清风派的残余势力收为己用,当作日后打探消息、处理琐事的棋子,自然不能让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因为这点“小事”而崩塌。
“呵呵,”刘民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洛山道友,洛河道友,你们误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洛英,语气变得更加随意:“当初洛英为了救亲人心切,言辞恳切,令人动容。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她的决心和诚意,看看她是否真有那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亲人的孝心罢了。”
“至于那‘臣服’之言,”刘民摆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是当时情境下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恰到好处地给足了洛家叔侄台阶下。
洛山和洛河闻言,都是一愣,随即脸上那紧绷的神情才缓缓放松下来。原来……原来是试探?是戏言?
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事情或许并非如此简单,但刘民这番话,无疑让他们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下来,也保全了彼此的颜面。
是啊,以这位前辈深不可测的实力和高人风范,又岂会真的在意一个没落小派弟子的口头臣服?或许,真的只是试探吧……
这么一想,两人心中的那点疙瘩顿时消散了大半,看向刘民的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敬畏和感激。
“原来如此,是老朽……是老朽误会了,让前辈见笑了。”洛山连忙拱手,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是啊是啊,前辈高风亮节,我等……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洛河也急忙附和,脸上挤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因为断臂的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
洛英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似乎想辩解那“臣服”并非戏言,却被刘民一个不动声色的眼神制止了。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让洛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嘴唇。
刘民见状,心中暗自点头。这小丫头还算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了,此间事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刘民不再理会三人的情绪变化,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清风派山门在何处?给我指个方向。”
洛山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指着东南方向:“回前辈,由此向东南行约莫百里,翻过两座山头,便是我清风派的山门所在。只是……那里如今恐怕也已……”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山门恐怕也遭了别离煞帮的毒手,未必安全。
刘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他将洛山递过来的那块“王”字令牌收入储物袋,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两摊灰烬,确认再无遗漏,便不再停留。
“后会有期。”
他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随即身形微动,《凌云诀》运转开来,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深处,只留下枝叶轻微晃动的余韵。
刘民的身影彻底消失,山谷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洛家叔侄三人,以及那两摊在风中逐渐冷却、散发出最后一点焦糊味的灰烬。
良久,洛山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洛英,苍老的脸上充满了疼惜和自责:“英儿……苦了你了……都是叔公没用,连累了你……”
“大叔公!”洛英眼圈一红,连忙摇头,“不关你们的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当初……”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声音哽咽起来,“如果不是我惹怒了别离煞帮的人,他们也不会……也不会找上门来,清风派……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洛河用仅剩的左手,轻轻拍了拍洛英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坚定,“别离煞帮那些豺狼,就算没有你,迟早也会盯上我们清风派!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道的法则,要怪,就怪我们自己实力不济,守不住祖宗基业!”
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袖管,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忧虑,“如今……有前辈赠予的丹药和储物袋,我们……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洛山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刘民消失的方向,沉声道:“这位刘前辈……来历神秘,实力深不可测,行事更是……雷厉风行。他今日之恩,我等必须铭记在心。至于那‘臣服’之事……”
他顿了顿,看向洛英,语气变得郑重:“英儿,无论前辈所言是真是假,你都要记住,我清风派虽已没落,但骨气不能丢。前辈救我等于水火,此恩当报,但若……若有违本心之事,断不可从!”
洛英用力地点了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叔公放心,英儿明白!”
三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悲伤、愧疚,但也看到了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走吧,”洛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些许佝偻的背脊,“我们先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幸存的弟子,然后……回山门看看。不管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终究是我们的根。”
洛河也点了点头,忍着剧痛,用左手搀扶住洛山。
洛英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两摊黑色的灰烬,又望向刘民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化作模糊的绿影。刘民流风魅影运转到极致,在山林间穿梭。
距离铁山所说的三日期限,只剩下最后小半日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路之上,除了必要的方向辨认,几乎未曾停歇。体内的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发出细微的潮涌之声,支撑着他长时间的高速移动。
终于,在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与周围山林截然不同的地貌。那里的山石呈现出一种火烧过的暗红色,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硫磺和金属熔炼的气息,虽然极为淡薄,却也证明方向没错。
风火坊,应该就在这片区域了。
刘民放缓了速度,从急速奔驰转为潜行,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山坡的巨石之后,收敛气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眉头微皱。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坊”,不如说是一片废弃的矿区。视野所及之处,尽是裸露的暗红色岩石和低矮的灌木,几座破败的、似乎是当年开采遗留下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立在远处,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想象中人来人往、炉火熊熊的坊市景象,完全不见踪影。
只有几缕若有若无的黑烟,从更远处的山坳中飘起,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铁山所说的风火坊,就是这里?”刘民心中疑虑顿生。此地荒凉偏僻,人迹罕至,哪里像是能进行交易的地方?
更关键的问题是,接头人呢?
铁山信誓旦旦,要求三日内抵达,可却从未提及如何接头,也没有留下任何信物或暗号。这就像是一个没头没尾的任务,让他一头雾水。
“难道…他根本就没打算派人来接头?”刘民眼神微凝,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他设置这三日期限,或许只是为了确认我是否会遵从他的指令?或者,是为了将我引到这片区域,另有图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铁山此人,心思深沉,绝非易与之辈。他如此安排,必定有其用意。可这用意,究竟是何?
刘民的神识悄然散开,如同无形的触手,仔细探查着方圆数丈内的一切动静。风吹草动,虫鸣鸟叫,尽数被他捕捉。然而,除了几只受惊的野兔气息,并无任何修士活动的迹象。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夕阳开始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也给这片荒凉之地披上了一层落寞的余晖。
就在刘民耐心将尽,开始考虑是否要冒险深入那冒着黑烟的山坳一探究竟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衣袂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将身形更深地藏匿在巨石的阴影之中,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三名修士,从前方一处低矮的山坡后面狼狈地奔跑出来。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铁家的制式服装!
但这三名铁家子弟,此刻却显得颇为惊慌。他们头发散乱,衣衫上沾染着尘土和不明的污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恐惧,一边跑一边还不住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铁家的人?”刘民心中一动,“难道他们就是接头人?”
可看他们这副模样,分明是自身难保,哪里像是来接引自己的?
那三名铁家子弟显然也发现了藏在巨石后的刘民。或许是因为刘民独自一人,又或许是他们此刻心神慌乱,来不及细想,为首那名看起来地位稍高的中年修士,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右手猛地一扬,一张黄色的符纸脱手而出!
“咻!”
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瞬间化作点点金光,紧接着,成百上千道纤细如牛毛、闪烁着锐利寒芒的金色光针,如同暴雨般朝着刘民藏身之处攒射而来!
“千针符!”
刘民瞳孔骤缩,心中暗骂一声。这千针符乃是金属性攻击符箓中颇为常见的一种,胜在攻击范围广、速度快,虽然单根金针威力不算顶尖,但如此密集的攒射,足以对炼气二层以下的修士造成致命威胁!
对方一言不发,抬手便是杀招,显然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