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阖上的双眼,并非真的沉入了无梦的酣眠。
他靠坐在粗壮的树杈上,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与这棵饱经风霜的古树融为一体。呼吸放得极缓、极长,每一次吐纳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似是在调息,又像是在倾听着周围最细微的动静。体内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养着略显疲惫的经脉。
他意识沉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玄妙状态。既能让身体得到最大限度的休息,又能保持对外界的高度警惕。可惜的是这样的状态并非他能控制的,如今倒也凑巧让他碰上了。
肩头的寻踪鼠正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它的职责。随即十分乖巧地伏在刘民身侧的树杈上,鼻翼翕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它的小鼻子不停地翕动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气味;黑豆般的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和远方,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一片树叶的飘落,都逃不过它敏锐的感知。它时不时用小爪子轻轻碰触一下刘民的衣袖,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像是在汇报一切正常。
他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提升实力,寻找机缘,才是眼下最实在的事情。那“流风魅影”身法,倒确实是个意外之喜,关键时刻或许能派上用场。
至于那个叫洛英的女人……刘民的意识中闪过她那张集齐阴阳之气却又带着倔强的脸庞,以及最后递上那块沉甸甸的客卿令牌时的眼神。她倒是比自己预想的要果断得多。希望她能活下去吧,至少,在她将那秘籍原本交出来之前。神识中看着洛英消失的方向,刘民中并无太多波澜。这女人的出现,不过是他漫长旅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昨夜听那洛英讲解经脉穴位,虽说印证了一些凡俗武学与修仙功法的异同,拓宽了些许认知,但终究是占用了宝贵的修炼时间。想到此,他心中仍有些许不快。
不过,《流风魅影》这身法,倒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尤其是在灵力受限,或是需要刻意隐藏修为的情况下,用来腾挪闪避,倒也算得上实用。 与此同时,此刻的洛英,正将“流风魅影”的身法催动到了极致!
“快!还要再快!”
洛英贝齿紧咬着下唇,渗出了一丝血腥味。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心急如焚。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眼神冷漠的身影。那位前辈,实力深不可测,仅仅听她讲解一遍,便将清风派引以为傲的身法掌握!
这等天赋,这等实力,简直骇人听闻!
但此刻,她无暇去细思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叔公!那枚丹药,那几张符箓,或许就是叔公们最后的希望!
她娇小的身影在林间化作了一道模糊的淡青色影子,脚尖在虬结的树根、湿滑的青苔、突起的岩石上轻盈一点,整个人便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般飘出数丈之远。两旁的树木、两旁的树木、藤蔓、山石,在她眼中飞速倒退,化作一道道模糊的画面。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却盖不住她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
快一点!再快一点!
洛英的银牙死死咬着下唇,渗出的血丝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汗水滑落,她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叔公!必须立刻找到他们!
前辈给的丹药和符箓还紧紧攥在怀里,那是最后的希望!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别离煞帮那群畜生,手段狠辣,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清风派的弟子!
叔公们……他们一定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焦急如同毒火,在她五脏六腑间疯狂燃烧。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盯着前方,搜寻着只有清风派弟子才能辨认的隐秘记号。
那一日的惨状,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一次闪现,都让她心痛如绞。
想到叔公,洛英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血色的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清风派的山门。三个气息阴戾的男子,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骤然降临。
他们是别离煞帮的人!“密法显示那女子就在这里。”当中一名修士恭敬的说着。
“杀!一个不留!”当中那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声音嘶哑而残忍,如同破锣。
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征兆,杀戮便开始了。
普通的门人弟子,在这些凶徒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刀光剑影闪烁,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了整个清风山。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宗门,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别离煞帮的人根本没打算给清风派任何选择的机会,话音未落,便痛下杀手!刀光剑影,惨叫连连,平日里还算有些身手的师兄弟们,在这些真正的修仙者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平日里熟悉的笑脸,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眼见门人弟子惨遭屠戮,两位一直闭关潜修、已是炼气一层的叔公终于现身!洛英也紧随其后,拔剑相向。“住手!”
两道苍老却蕴含着怒火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两位叔公!洛河与洛山!
他们是清风派仅存的两位能够勉强运用祖传修炼法门的长辈,修为虽然也只在炼气一层巅峰,且气血已衰,但此刻,他们眼中燃烧着守护宗门的决绝火焰!
“贼子!安敢欺我清风派无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怒吼着,手中凭空出现一道金光闪闪的光芒,正是清风派祖上传下的法术——金刀术!刀光凌厉,带着破风之声,直取那阴鸷男子。落山不断掐诀将手中的金刀术接连发出。
另一位稍显年轻些的叔公洛河则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掌心一团炽热的火球迅速凝聚,散发出灼人的高温,猛地掷向另一名敌人!这是他们从祖上残缺的修炼法门中,好不容易参悟出的另一个法术——火球术!
两位叔公虽然都只是炼气一层初期巅峰,且灵力运用远不如对方纯熟,但凭借着金刀术和火球术的配合,再加上洛英从旁施展“流风魅影”再加上洛英从旁施展“流风魅影”身法牵制,三人联手,勉强抵挡住了别离煞帮的攻势。
一时间,金光与火光交织,勉强抵挡住了三名煞帮凶徒的攻势。然而,修仙者的手段,又岂是凡俗武者能够轻易想象的?哪怕是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有不少的清风派门人弟子被别离煞帮的人用法术击杀。洛英看得心头一紧,连忙从旁协助,施展清风剑法牵制。
然而,别离煞帮的人显然早有准备!
“嘿,微末修为,也敢螳臂当车?”那刀疤男子狞笑一声,躲过金刀术的同时,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
“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向前一抛!
嗡!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土黄色的光芒,瞬间凝聚成一面厚重的土墙,挡在了洛山叔公的火球之前!
砰砰砰!火球撞在土墙上,炸裂开来,却未能撼动土墙分毫!
激战正酣之际,那阴鸷男子嘴角泛起一丝狞笑,手腕一抖,两张符箓瞬间催发,化作两道金光,分别射向正在苦苦支撑的两名叔公!
攻击符箓?!
洛英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认得那东西!那是只有修仙者才能使用的符箓!品质好的符箓威力远超法术!
“叔公小心!!”她声嘶力竭地尖叫,想要提醒,想要救援,却已经来不及了!
金光速度奇快,以刁钻的角度射向正在全力施展金刀术的洛河叔公!两位叔公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符箓正中! “呃啊!”洛山叔公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哥!”洛河叔公见状,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催动火球术反击。
“叔公!!”洛英悲呼一声,目眦欲裂!她想要冲过去,却被仅剩的那名别离煞帮修士拦了下来。
“小女娃,你的身法倒是不错,不知道在床榻上的身法如何! ”那人狞笑着,手中长剑寒光闪烁,一步步逼近,“臣服,或者死 ! ”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洛英淹没。她知道,清风派完了,彻底完了!山门被破,弟子死伤殆尽,连最强的两位叔公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修仙者的对手!
就在她心如死灰,准备拼死一搏之际,两位倒地的叔公,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着声音朝她吼道:“洛英!快走! !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快 !!!”
两位叔公用尽全身力气,用他们并不熟练的通用语和带着浓重口音的家乡话,声色俱厉地怒吼,仿佛要将她生生推出这绝望的深渊!
逃?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多久?
洛英泪眼模糊,心如刀绞。可是,她知道,叔公说得对!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清风派就真的彻底断了传承了!她必须活下去,哪怕是为了替死去的师兄弟们报仇,为了重振清风派,也要活下去!
屈辱,不甘,悲愤,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但最终,生的本能,对亲人的牵挂,还是战胜了其他一切。
她含着血泪,毅然转身,施展“流风魅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山门,冲进了茫茫山林之中!身后,是别离煞帮那些人的狞笑和嘲讽,以及清风派弟子的惨叫……
思绪回到现实,洛英的呼吸更加急促。她知道,叔公们一定还在等着她!
她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根据清风派秘传的联络记号,两位叔公若逃生,应会藏身于后山一处隐秘的洞窟之中。那洞窟极为隐蔽,入口处被藤蔓覆盖,若非知晓之人,根本无法发现。
洛英不敢耽搁,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后山一处峭壁之下。
她四下环顾,仔细搜索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终于,在一片茂密的藤蔓之后,她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里的藤蔓似乎被人为移动过,露出了一小块黑色的岩石。
洛英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拨开藤蔓。
果然!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出现在她的眼前。洞口深邃幽暗,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
洛英的心跳骤然加速。
洞口幽黑,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潮气。
洛英站在那片被人为拨开的藤蔓前,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山风的寒冷,而是源自内心深处,那几乎要将她冻僵的恐惧。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
进去?
进去之后,会看到什么?
是两位叔公强撑着伤体,焦急等待的身影?还是……还是两具早已冰冷、甚至可能已经残缺不全的……尸骨?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缠绕上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想象中那浓郁不散的血腥味,与记忆中山门前那地狱般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那染血的青石板,师兄弟们圆睁的不甘双眼,叔公们中符后踉跄的身影,还有别离煞帮凶徒那残忍的狞笑……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她心头反复切割。
若是……若是真的只剩下冰冷的尸体,她该怎么办?清风派最后的希望,最后的血脉,难道就要这样断绝在她眼前吗?
不!不可以!
洛英猛地摇头,试图将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脑海。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过度用力紧咬而泛出青白,指尖深深掐入手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叔公……你们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哽咽。这与其说是信念,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祈祷,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