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如同沉入墨色深海。
四面八方涌来粘稠的,冰冷的压力,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碾碎。
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中浮沉,时间的尺度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破碎的光影和扭曲的噪音在识海中炸裂又湮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股猛烈的,带着某种蛮荒气息的冲击感将林尘从混沌中惊醒。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掼在地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本就重伤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他强行咬破舌尖,刺痛和血腥味让他维持住了一丝清明,艰难地睁开仿佛灌了铅的眼皮。
入目所见,并非预想中的任何景象。
没有星辰,没有日月,天空是一种压抑的,仿佛凝固了的铅灰色,低垂得似乎触手可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粗粝、带着硫磺和某种腐朽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
灵气……不,这里的能量极其稀薄且狂暴,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灵气都截然不同,充满了原始的,未经过滤的蛮荒与混乱。
他正躺在一片暗红色的,布满龟裂痕迹的坚硬土地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兽嵴背般的黑色山峦,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
更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巨大无比的阴影,不知是山是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里就是古道的另一端?通天古道通往的就是这样一个死寂、荒凉、充满不祥的世界?”
“青禾……冰爵……巫祝……”他挣扎着想转动头颅,查看同伴的情况,却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比艰难。
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经脉如同被火烧过,混沌道基更是晦暗无光。
源核和星神之泪也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掌心的灰色印记,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恒定的温热。
“咳……咳咳……”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林尘勉强侧过头,看到冰爵正拄着插入地面的玄冰重剑,试图站起。
他身上的冰甲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
寒气与一种暗红色的能量在他伤口处纠缠,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
但他依旧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
另一边,青禾蜷缩在地上,星沙散落一旁,光泽暗淡。
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气息微弱,似乎连维持清醒都极为困难。
芒古巫祝则倒在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看到同伴的惨状,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无力感涌上林尘心头。
是他带着他们走到了这里,却几乎将他们带入了绝境。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开始艰难地运转《混沌炼世诀》。
然而,此地的能量太过狂暴稀薄,混沌灵力甫一引动,就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引发了剧烈的冲突,震得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
“不行!不能直接吸收!”
他立刻停止功法,改为最基础的内息之法,缓缓调息,稳住伤势。
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死寂,依旧是主旋律。
但在这死寂之下,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远处黑色的山峦阴影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脚下的暗红色土地裂缝里,偶尔会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
空气中那狂暴的能量流,也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某些区域格外凝聚,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的能量漩涡。
这里绝非善地!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掌心的灰色印记,再次传来了清晰的灼热感,并且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左侧那片连绵的黑色山峦。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也不是排斥,而是一种指向明确的“吸引”!
那里有什么?是生机?还是更大的危机?
林尘没有选择。
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他看向正在艰难调息的冰爵和昏迷的青禾,咬了咬牙。
“冰爵……还能动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冰爵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示。他猛地拔出重剑,踉跄着走到青禾身边,试图将她扶起。
但他自己也伤势极重,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
林尘深吸一口气,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如同蜗牛般,一点一点地朝着冰爵和青禾的方向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和骨骼的摩擦声。
终于,他爬到了两人身边。
他和冰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不倒下的决绝。
两人合力,冰爵以重剑为支撑,林尘用肩膀顶住,终于将昏迷的青禾架了起来。
然后,林尘又艰难地爬到芒古巫祝身边,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他将其背在背上,那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如同山岳。
做完这一切,两人几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汗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碎的衣衫。
“走……”林尘看向灰色印记指引的方向,声音微弱却坚定。
冰爵点了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一人背着青禾,一人背着芒古。
如同四个从地狱爬出的伤兵,拖着残躯,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压抑的黑色山峦,艰难前行。
脚下的暗红色土地坚硬而灼热,空气中狂暴的能量如同刀子般刮过裸露的伤口。
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绝望的环境和渺茫的指引。
行走不过数百米,林尘就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背上的芒古巫祝仿佛越来越重。
冰爵的状态更差,他不仅要支撑自己和青禾的重量,还要抵抗伤口处那暗红色能量的侵蚀,步伐踉跄,几乎每一步都可能倒下。
就在林尘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时——
“嗡!”
他背上的芒古巫祝,怀中那根彻底失去光泽的传承骨杖,顶端那颗早已暗淡的宝石,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精纯而古老的星辰气息,一闪而逝。
这气息虽然微弱,却仿佛触动了什么。
“咔嗒……咔嗒……”
前方不远处,一片看似与周围无异的暗红色岩壁,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如同机括运转的声音。
紧接着,岩壁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之内,隐隐传来一丝与外界狂暴能量截然不同的,相对稳定和清凉的气息。
林尘和冰爵同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
是陷阱?还是庇护所?
灰色印记传来的灼热感,明确地指向这个洞口内部。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尘看了一眼气息愈发微弱的青禾和芒古,又看了看同样强弩之末的冰爵,咬了咬牙。
“进去!”
他率先背着芒古,弯腰钻入了那漆黑的洞口,冰爵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洞口的瞬间,那面岩壁又无声无息地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洞口之内,并非想象中的狭窄洞穴,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甬道。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如同萤石般的晶体,提供了些许照明。
越往里走,那股清凉,稳定的气息就越发明显。
虽然依旧稀薄,但比起外界那狂暴的蛮荒能量,这里简直堪称净土。
而且,林尘能感觉到,这里的能量属性,似乎与芒古巫祝骨杖上那一闪而逝的星辰气息,隐隐同源。
难道这里与星陨部落,或者说与远古的星神,有所关联?
两人强撑着又前行了数十丈,甬道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算太大,但足够四人容身的石室出现在眼前。
石室中央,有一个干涸的,由白色玉石垒砌的水池。
水池旁边,散落着几个破损的,刻着星辰图案的陶罐。
石室的墙壁上,则刻画着一些早已模糊的,与星陨部落祭坛上类似的星辰符文。
这里,似乎是一处远古时期,星辰之力修行者留下的临时避难所或者说前哨站。
终于,暂时安全了。
林尘和冰爵几乎同时脱力,瘫倒在地,背上的青禾和芒古也滑落下来。
剧烈的喘息声在石室中回荡。
林尘躺在地上,望着石室顶端那散发着微光的萤石,心中百感交集。
通天古道的尽头,并非期望中的净土,而是另一个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世界。
他看着身旁昏迷的同伴,感受着体内沉重的伤势和那依旧灼热的灰色印记。
活下去。
然后,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以及如何找到回去的路,或者,继续前进的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室那紧闭的入口,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