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桑年的眼眸好亮,里面像是燃了一团火。
他的嘴唇似乎也跟着烫起来,骆潇迅速往回收手,但掌心已经划过一道濡湿,很炙热,几乎烫伤她掌心。
骆潇心头猛地一颤,脑子空白,傻愣愣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在干什么!?
那粗粝滚烫的触感,是他的舌 头。
隔壁巷子里,道长已经带着谢青林回客栈,写他的忏悔契。
脚步声渐行渐远,耳边慢慢安静下来,只有风在吹,骆潇脸颊却火烫一片,烫到耳根子去。
谢桑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模样乖巧问她:“喷嚏喷你手心里,我只是舔干净而已,不行吗?”
像是虚心请教。
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和愧疚——我是不是做错了?打喷嚏弄脏你的手心我很过意不去。
骆潇:“……”
谢桑年这张脸生得实在太好了,刚湿过水的脸显得特别干净,而且他现在神态又很乖巧,仿佛真的只是下意识帮她弄干净掌心而已。
这让骆潇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龌龊想法,感到羞耻,她别开视线。
其实谢桑年在即将打喷嚏的瞬间,极力控制着身体,并没有喷出口水来,只是气体,不至于到脏的程度。
“这种情况,洗洗手,或者用手帕擦拭更合适。”骆潇说道。
她退后,站到谢桑年轮椅后边,推着他离开。
掌心还在发烫。
默默深吸口气,骆潇下定决心,谢桑年正在慢慢长大,他还太年少,自己作为长者,必须和他保持距离,做一个好的榜样。
他们没有回租住的房子,现在“谢桑年身亡、骆潇发疯”,不适合住那个房子。
万一梁氏和谢青林有片刻摆脱恐惧和心虚,要查证事实真相,查到他们租住的地方,看见他们好好的,就露馅了。
今晚上的事情,骆静姝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既另外安排住处,不叫他们被发现;又给他们安排人手,准备各种道具,帮助谢桑年的轮椅飞快进出谢青林的屋子。
除了道长之外,还安排人手把梁氏引开。
叫他们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当初帮助骆静姝,从她那里拿了银子之后,骆潇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情两消了。
骆静姝出钱,她出力,如此而已。
没想过今日会得到如此丰厚的报答。
所以说,人走在哪里,都要保持一颗善心,不要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想法给挟持了。
坏人不少,好人更多,付出的善意得到的回报就会更多,也许某个人生转角处,陷入泥泞之时,就会有人伸出援手,正如她曾经伸出援手一样。
骆潇想事情时很安静,推着轮椅静静往前,月光撒在巷子里,霜白一片。
谢桑年侧眸看着轮椅边上的两道人影,平行移动向前,没有丝毫重叠,他脑子里还在想着骆潇方才的反应。
刚才那一瞬,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完全像是饿久了的狼,闻到香气,一口咬上去了,不需要任何思考,然后就尝到了甜软的味道。
「卑鄙无耻。」谢桑年唾骂自己,下颌线条紧紧绷起来,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先前在杏林堂,他认定骆潇得了自由会跑,便用布条捆住她,已经卑鄙无耻过一次了。
为何同样的错误,还要再犯?
他简直像谢德丰一样恶心,令人作呕,难道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吗?
所以一样的卑劣?
这一刻,谢桑年对自己厌恶至极。
……
谢桑年假死这一招,不仅仅得到了谢青林写下的忏悔契,还获得了一些其他证据。
足以叫谢桑年恢复清白。
就是可惜,证据虽多,却又不够多。
而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谢桑年和丁家小姐约定的三日之期,也是这一天,书院要荣誉欢送韩千山去往弘文书院。
这是整个弘文书院的荣耀,也是整个云江县的荣耀,这一天的书院内外注定很热闹,留给谢桑年和骆潇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短短两三天时间,谢桑年不堪受辱跳河自尽的消息,基本上已经传遍云江县。
尤其是各位学子,对此事的关注度比较高,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已经知晓了。
众人错愕之余,也不过感慨一句:此人纵有才华,也已经被赶出书院,更断了腿,此生无缘科举,死便死了吧。
丁夫子和丁小姐也得到了消息。
丁夫子愕然、惋惜、心痛。
丁小姐则愤怒不已:“说好的三天之后给我们交代,跳河自尽就是他给我的说法?”
人死了,便等同于失去一切。
更何况是谢桑年这样一个被赶出书院又瘸腿的少年,太无足轻重了,即便他真是被冤枉的,也不会再有人为他洗刷冤屈。
那她的父亲将一辈子背负着“维护孽障、黑白不分”的耻辱恶名!
丁小姐恨不得将谢桑年的尸体,大卸八块。
至于所谓的三日之期,那也不必去了,谢桑年都死了,他们还往书院凑,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然,却有个小厮上门,说是奉谢桑年之命,请他们父女前往书院,今日必定给他们一个交代。
丁小姐狐疑不已,旋即嗤之以鼻:“难道他死之前留下血书,大喊自己并未行窃?这样就可以恢复清白,给我爹交代?”
此时此刻,丁小姐对谢桑年充满了鄙夷,以自杀来大喊冤枉,又蠢又懦弱,她根本不想带父亲去书院要那所谓的交代了。
只会徒增笑话而已。
她劝阻父亲:“爹,咱们别去,去了会遭到羞辱,谢桑年无能还懦弱,死了也是活该。”
晌午时分,云江书院已是很热闹。
不管是夫子还是学生,都早早起来,去送别韩千山,对他说两句恭喜吉利的话。
能在韩千山面前露个脸也是很好的,若是能被他记住,那就更好了。
说不定以后入了仕途,能得韩千山拉一把——他家境与能力,在云江县里比别人优秀太多,往后他注定在众人之上,得他拉一把,仕途之路将更好走。
谢青林今日也在其间,把忏悔契放到寺庙里之后,他就安心多了,只等韩千山一走,他昔日做过的那些事,将无人知晓。
那忏悔契也将彻底化为灰烬,谢桑年的戾气也不会再缠着他,他往后可以继续在云江书院好好读书,依旧是整个竹溪村最厉害的人。
说不定还能在云江县出名!
朝阳正好,众人欢欢喜喜送韩千山往书院门外走,院长和几位夫子和韩千山走在最中间、最前面。
却忽然,他们停下脚步,一个个神情错愕,像是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