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潇前世看过记录,一个产妇从子宫破裂,到眼神涣散、失去意识,只需要三十分钟,到彻底死亡,是四十五分钟。
她立在床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立在风雪当中,风雪太大,百草折断。她窒息,胸口憋闷,几乎要呼吸不上来。
鲜血已经疯狂涌出,骆潇去看骆静姝的脸,她脸色苍白,发丝湿漉漉的全部黏在脸上。
经历过一场没有麻醉的手术,骆静姝已经精疲力竭,子宫破裂她本该感受到极致疼痛的,但是比起无麻醉手术,面对这样的疼痛,她好像麻木了。
孩子已经被提前请来的奶妈抱走了,正埋头喝奶,不知屋子里的紧张气氛。
骆静姝则看着骆潇,眼眸亮晶晶的,眼神里有浓烈的期待,像是在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孩子,抱抱孩子?
骆潇嗫嚅了下嘴唇,想夸夸她好坚强的,这样的手术都能熬过来。
但是最终,骆潇什么也没说出口,而是低头去看她破裂的口子,是否齐整。
一边尝试着修补骆静姝的子宫,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如果二次破裂,骆静姝的身子,还能不能遭受子宫切割手术?
好想有完整的医疗设备啊。
如果没有的话,好想要足够的医疗团队啊。
但是也没有,骆潇的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还要抬头去观察骆静姝的情况。
修补的风险太高了,骆静姝已经快要熬不下去了,骆潇咬咬牙,快速下了决断——切除子宫,保住母体性命。
“叫人去准备独参汤。”骆潇说道,声音嘶哑不堪,手上动作更是不停。
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到睫毛上,她叫秋兰迅速帮忙擦去,担心汗水滴落骆静姝的伤口上。
门外,日头升到最当空,而后慢慢开始西斜。
沈怀安等人不住往里边眺望,但是始终被站在门口的谢桑年拦住去路,无法进去。
被拦了一会儿还好,随着时间的流逝,沈怀安越发愤怒起来。
“孩子不是已经生出来了吗?为何还不允许我们进去?我要探望自己的夫人,你让开!”
除了孩子最开始的啼哭之外,里面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骆静姝到底死了没有?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方才他已经想过了,孩子出生了也没有关系,能够顺利出生,不代表可以顺利长大,只要骆静姝死了就行。
但是不亲眼看到骆静姝咽气,他不放心。
谢桑年的脸色依旧冰冷如霜,单薄的身子如同风沙中的白杨树,立在门口处,“没有里边的人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我是她夫君,孩子都出生了,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我去见他们母子!”沈怀安沉声:“即便去请县太爷过来,也是如此!”
谢桑年冷声:“那就去请县太爷来,查查看,到底是谁想让尊夫人难产,想要害尊夫人一尸两命。”
沈怀安顿时心虚不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前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以前他们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会怀疑到他头上?沈怀安心乱如麻,又十分恐惧,不由得落下眼泪。
“我只是太担心我夫人,她在里边为我生孩子,受尽苦楚,我却不能看她一眼,我算什么夫君?”
谢桑年只是冷然看着他,依旧守着大门口,寸步不让,也不言语。
但凡沈怀安往前一步,他便说沈怀安是背后那个想要杀妻害子的人。
沈怀安心虚得根本不敢妄动。
谢桑年懒得看他们,只看着地上不断移动方向的影子,嘴角微微抿紧。
如果骆潇这个时候出来,他们还可以在外面随便买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去往醉仙楼。
但是时间一息一息过去,骆潇还是没出来,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如果这个时候出来,不吃东西,走快点,也还赶得上。」谢桑年如此想着,依旧没听到身后传来任何脚步声。
脚下的影子,依旧在慢慢移动。
「此时她若出来,我们跑着前往醉仙楼,应该会迟到一盏茶的时间。掌柜的很喜欢那道红烧肉,若我们好好解释,也许东家会原谅我们迟到。」
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谢桑年盯着看了半晌。
阳光苍白,白得刺眼。
「此时就算骆潇出来,也迟到半个时辰了。脾气再好的东家,也无法原谅如此长时间的迟到,这是怠慢。」谢桑年的眼底一片幽深,忽然盯向了沈怀安。
沈怀安察觉到毒蛇一样的阴冷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打了个寒颤,朝谢桑年看去,却见少年低垂着眸子。
沈怀安:“……”
所以那道视线,究竟来自于谁?
他心里不舒服极了,甚至还有愤怒,目光盯向福嬷嬷:「这俩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招惹来的?!」
福嬷嬷冤枉啊,他们只是不巧,住进了同一家客栈,然后就这样了。
她也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为何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我们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就算夫人不能出来,孩子总该抱出来,叫我这个做父亲的看一眼吧?”
沈怀安忍无可忍,再次开口。
“还是说,我夫人已经被里头的人治死了?不敢叫我知道?把我孩子困在里边,是想用来威胁我?”
沈怀安越说,越觉得真相是这样。
要不然里面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骆静姝先是煎熬一个晚上,又遭受破腹取子,肯定活不下来。
但是里面那个叫骆潇的医者,却一直不出来,分明是霸着骆静姝的尸体,以及他的孩子,想要威胁他!
沈怀安怒道:“我要见到我的夫人和孩子,无论你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都不再能够阻挡我!”
只要骆静姝身死,他回头就可以把她的死,推到眼前少年和那个叫骆潇的医者身上去。
如果这个少年还说是他蓄谋杀妻害子,他就说此少年是污蔑,反正眼前少年不会有丝毫证据!
“静姝,静姝,我绝对不让你的尸体,落入旁人之手!是我的错,你为我生孩子,吃尽苦头,我却没有保护好你,叫你遭受破腹取子的折磨!”
沈怀安看起来无比悲痛,一边哭喊着,一边带着身后的人,往里边闯。
谢桑年微微蹙眉,忽然察觉不对劲,一回头,发现骆潇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