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小弟已经在外面催了,粗声粗气的,带着怒火:“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谢依宁身体再次猛地颤抖了下,现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慌。
她依旧掉着眼泪,痛苦失措:“我们家没有二百两银子,就算卖了我,也凑不到这么多钱……”
这一点骆潇也清楚。
一个机灵点的姑娘,长相略好看些的,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价格最高也就冲到二十两而已,而且这价格还是很少见的。
谢桑年忽然说:“同样一个姑娘,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最多二十两。但是卖去青楼,可以拿到上百两银子。”
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
谢依宁呆呆地看着他,心灰意冷:“你们别管我了,让我去死,用我的命来偿还这债务!”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死。
谢桑年道:“你去哪里死?你死在柴守义家,他们会说晦气,在碎镯子的基础上要求更多赔偿。官府会站在他们那边。
“你回家去死,他们会上门讨债,甚至污蔑我们为躲避债务,故意将你藏起来,官府仍然站在他们那边。”
谢依宁脸色灰败,生不对,死不起。
“那就把我卖去青楼,等我到了青楼,再死!”
谢桑年没有说话了,像是无声嘲讽她的天真。
上百两银子买回去的姑娘,楼里的妈妈还指望她赚钱呢,会给她机会去死?
屋子里忽然静默了。
骆潇被谢桑年的冷言冷语弄得很不舒服。
但她还是说道:“犯错了,就要立正认错挨打,人生很长,不能用死亡来逃避自己的错误,这是不知悔改。你死了,也没有人高兴。
“二百两银子固然很多,但是我们可以让柴守义家宽限一些时日,慢慢想办法,总能想出新的路子。”
谢青山带着梁巧云赶过来了。
在门口遇到柴守义、吴氏他们。
吴家人对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
在吴家弟弟的怒骂声中,他们夫妇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后惊呆了。
紧接着,在听到骆潇答应赔偿二百两银子的时候,惊悚了。
谢青山觉得,在二百两银子面前,就算无理也必须不能承认啊!
他们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而且一只破玉镯子,当真能值二百两银子吗?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谢青山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骆潇静静看他一眼,现在吴氏要求的是镯子摔碎之后的赔偿,并不是镯子的买卖,谈它的价格是没有意义的。
不过吴家弟弟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说道:“这只镯子是我们太外婆传下来的,一道传下来的还有当时购买镯子的票据,虽然破旧,但还能看清楚。”
骆潇道:“二百两银子,我们可以赔偿。但是你们也知晓我们家里的情况,我需要十天时间去筹钱。”
吴家小弟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逃跑?”
骆潇:“除了宽限日期,你们没有其他选择。现在你们若是强行要求赔钱,我们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大家鱼死网破,我们损失惨重,你们也拿不到赔偿。”
谢桑年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吴家兄弟俩身上扫过,又看了看骆潇,眸光有些幽深,他忽然开口:“我们可以写赔偿字条。”
吴家兄弟看向吴氏,要她拿主意。
吴氏沉默片刻,点点头,让弟弟去请村长过来:“记住,暂时不要惊动别人。”
又看向骆潇和谢桑年:“若是十天之内,你们拿不出赔偿,今晚这事儿一定会闹出去,谢依宁和你们都别想好过。”
骆潇道:“当然。”
村长来的时候,还带上了笔墨纸砚,虽然都是很劣质的,砚台只剩下小小一角,不过勉强还能用。
他把事情原委大致写出来,又写下赔偿金额和日期,拿给谢桑年看。
吴氏弟弟略识得几个字,也凑上前去看。
双方没有异议,村长又誊写另外一份,彼此摁下手印,赔偿字条便算写完了。
而且还有村长和七姑婆做见证。
谢桑年道:“今晚此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我们一文钱都不会给。”
吴氏道:“当然!”
骆潇用衣服裹住了谢依宁,和梁巧云一起,将她扶回家去。
外头已经彻底天黑,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天际,洒下一点清辉,勉强能照见路边轮廓。
骆潇和梁巧云把谢依宁送回她的屋子,让她躺在床上,梁巧云又烧来热水,骆潇帮她擦洗、清理,换干净衣服。
“回头我给你弄点草药,身上的伤很快会好。”骆潇轻声道。
又让梁巧云去弄些吃的来。
谢依宁看向她,忍着哭腔,问:“你们会把我卖到青楼里去吗?”
情绪极端的时候,觉得卖去青楼或者死了也行,那一刻的情绪是真实的。
可现在冷静下来,被如此关切照顾,谢依宁又开始害怕。
骆潇坚定道:“不会。在我心里,人命至上。”
“可是人命不值钱。很多年前,大哥的娘就是被谢德丰打死的,他外婆家里人来闹,说要去官府告他。
“谢德丰跑去山里打了一只猎物,拿去市集上换了银子,赔钱给他外婆家,他外婆家再没来闹过。甚至还换了说法,说他娘不是被谢德丰打死的,更别提去官府告他。”
谢依宁没称呼谢德丰为爹,直接喊他的名字,言语之中还有种切齿的冷意。
骆潇没有反驳,有时候情况确实是这样的,有些人被撞死了,赔偿一笔钱了事,生命不会再回来。
甚至还有人没有可执行的财产,坐牢,几年后又出来,但是死的人永远死了。
“正是因为常常有人把我们的命看得很贱,以为拿银子就可以买走,所以我们更要重视自己。生命只有一次,它很珍贵。”
谢依宁心头震动得厉害,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些话,她也从未想过,能从骆潇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梁巧云进来喂她吃饭,骆潇出去了,谢青山和谢桑年都在堂屋里立着。
“二百两银子,把我们家田地卖了都没有。”谢青山如是说。
黑暗中,谢桑年嘴角勾起浅浅的讥讽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