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眸中迸出寒光,眼色狠厉。
“你们若是找借口不赔偿也成,我便把谢依宁的婊 子行为抖出去,叫全村人来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看她还能否活下去!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她绑了,卖到窑子里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告到官府里去,你们也不占理!”
她特意看向谢桑年:“有一个行窃、做婊 子的妹妹,谢秀才还能顺利参加科考吗?”
谢桑年半边脸隐在黑暗中,骆潇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这会儿的谢桑年反而不言语了,身上也没戾气了,真奇怪。
骆潇不清楚事情的起因,没有立即答应吴氏的赔偿要求。
她道:“我需要和宁宁谈一谈,你们想要赔偿的话,请退到门外去,谈完了,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吴氏隐忍着怒火,沉思片刻,道:“成,我们退到外边去,任由你们商量。是让我卖人,还是赔钱,你们好好考虑,别把谢秀才的科考之路,也搭进去了。”
她带着两位兄弟,把柴守义一起带出去了,同时退出去的还有七姑婆。
骆潇立即扶住谢依宁的肩膀,问她:“昨天傍晚菜园子,谢青林欺负你哥的事情,你知道了是吗?”
谢依宁泪眼婆娑,没有勇气看她,但闻言还是点点头。
骆潇倒吸一口凉气,推测和真正得知结果,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而她居然真的猜对了。
骆潇又问:“你忍受不了那种羞辱,认为你哥遭受大罪了,发誓要拿到银子,带你哥去治疗瘸腿,对不对?”
谢依宁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光彩,她也认定不会有人理解她,哪怕哭也是压抑着的。
现在被骆潇说出来,她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眼泪掉得更凶,呜咽着说:“我哥那么厉害的人,怎么能被他那样羞辱?我哥考秀才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
科考对体态的要求严格,瘸腿根本不能进入考场,所以,谢桑年想要重回书院读书、参加科考的第一件事,必须把腿治好。
谢依宁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骆潇已经知道答案,就是她推测的那样。
“……那么,真的是你主动勾搭柴守义的了?过去的日子里你也的确拿了他的东西?一两银子的东西?”
谢依宁呜咽着说:“我想卖了换钱,给哥哥治疗腿,我想让他快点站起来,重新回到书院去!”
又是一个侧面回答的肯定答案。
骆潇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
她知道她才多少岁吗?脑子都没发育完整,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也许正是脑子没发育完整,又有着对哥哥的诚挚感情,才会做出这种令人生气、又觉得十分感动的事情吧?
骆潇也曾走过年少的岁月,她能明确知道年少时候的情感,很纯粹、很炙热,不掺杂任何杂质,年岁渐长就不这样了。
也因此,她永远欣赏那些不完美但热血的年轻人,哪怕他们中二。
原主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完全不了解,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认定谢依宁自甘堕落,小小年纪就做出这种事情,简直人尽可夫。
骆潇穿过来的时候,得到原主的记忆,对事情了解也不够完整,便先入为主地以为,谢依宁和她哥一样,天生恶人。
谢依宁勾搭柴守义,确实是很邪恶的,但是她为了哥哥做到这种程度,难道没有善良的一面吗?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骆潇很不赞同、很不赞同谢依宁的行为,但是却也无法指责她。
她生下来只有一口饭吃,没有人教育、引导,哥哥自顾不暇……而她现在满身的血,浑身的伤,已经在这件事里受到严重教训。
“我们家里没有那么多银子,让他们把我卖了吧!”谢依宁内疚不已,破罐子破摔。
“我被卖了没关系,只求后娘往后照顾我哥哥!”这段时间,虽然后娘变好了,但她总防备着,怕放松警惕,后娘就把她卖了。
但是今晚的事情,让她知晓,后娘也许可以信任,她走了,哥哥没有人照顾和关心,她怎么放心得下?幸好还有后娘。
谢依宁的眼泪哗哗哗地往下落,把脸上的血水都给冲干净了。
谢桑年忽然讥诮出声:“没脑子,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闯祸了,你以为卖到别处,就可以彻底做缩头乌龟,事情就完全结束了吗?”
他的声音很冰冷,似凝着冰霜的长刃,毫无顾忌扎进谢依宁的心口。
谢依宁呆呆地看着他,脸色更加苍白。
骆潇忍不住道:“她年纪小,想事情不完整,才犯下这等错误!而且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你身为她哥哥,本该引导她,为什么还要中伤她?她为了谁做出这些事的?”
“我需要她做这些事情了吗?愚不可及。不中伤她,难道安慰她?她做出这等事情,很光彩吗?配得到安慰?”
这是骆潇穿越以来,听到谢桑年说得最多的话,但是心头怒火噌噌噌上涨,这个少年他没有心!
“她所做的事情确实不光彩,也确实应该被批评教育,她有错!但这么多伤和血,她已经付出了该付出的代价!
“但她不仅仅是犯错的人,她还是你的妹妹,是我们的亲人,没有引导好她,我们也有责任!怪我们能力不够强,怪我们没有足够多的银子,才让她以身涉险!
“如果我们对她多点关心,早该察觉她内心的想法;如果我们有足够多的银子,你的腿就不会被耽误,她也就不会犯下今日这样的大错!
“是的,她有错,难道我们就没错吗?我们就无辜吗?我们是她什么人?和她是陌生人吗?”
但凡谢依宁年长些,骆潇就不这么说了,但是谢依宁现在想事情的能力,十分有限,还是需要被引导的年龄。
只要不是天生恶人,这个年龄的孩子犯如此大错,家长并不无辜。
可惜,他们娘早死。
谢德丰不做人,谢桑年也还年少。
骆潇一时间不知道该怪谁。
怪这不公平的老天,让痛苦总是流向吃尽苦头的人,让财富总是流向不缺钱的人,让爱意总是流向不缺爱的人。
踏马的!
谢桑年死死地盯着她,眼眶通红一片。
骆潇也回望着他,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