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谢青林最终还是重新道歉了,内心是否诚恳不知道,但表面上很诚恳。
经此一事,骆潇和谢桑年东西也不买了,她拿起伞推着谢桑年的轮椅出了书肆。
背后还有人在议论纷纷。
说谢桑年的父亲干得很好,得知孩子行窃,直接打断孩子的腿,否则他以后还要犯更严重的错误。
“这叫苦肉计吧?如果他父亲不打断他的腿,送去官府,他不仅要断手,还要坐牢!”
那些声音里,竟然全是对谢德丰“教子严苛、爱子如命”的夸赞,以及对谢桑年的鄙夷和唾骂。
骆潇:“……”
这个世界真是癫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把那些议论声甩在后面,骆静姝带他们进入附近一家茶肆,请他们坐下,又叫小二上茶水和点心。
她对秋兰使了个眼色,秋兰微微福身便退出去了。
骆潇注意到,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再是之前的福嬷嬷,心中松了口气。
骆静姝道:“这位是海嬷嬷,先前伺候我的福嬷嬷,这段日子一直在生病。”
生病好啊,生病就不能继续在骆静姝身边作妖了。骆潇如此想着,这种人就应该被主人家“要求生病”。
也不知道她现在和沈怀安的关系如何了,沈怀安还派人往竹溪村去刺杀自己……骆静姝应当不知道。
此事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爆出来更合适呢?骆潇决定今晚和谢桑年商议一下。
光是把那两人爆出来,意义不大,若是沈怀安一口咬定不认识那俩人,甚至说那俩人污蔑他,她和谢桑年又当如何?
“上次一别,便不曾见过骆大夫,骆大夫与小公子对我们母子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铭记于心,一直未能报答。
“今日得以与骆大夫重逢,实在是太好了。”骆静姝端起茶水:“我以茶代酒,敬谢骆大夫与小公子一杯。”
骆潇和谢桑年立即端起茶杯回敬。
骆潇道:“夫人最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争气,才熬过来。而且当初夫人已经给过我银票,并非没有报答我。”
当时骆静姝存活的把握只有一成,除了骆潇拼尽全力之外,也是骆静姝自己有坚强的意志力,才从鬼门关闯过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骆潇真的觉得她很厉害。
“我再如何争气,若是没有骆大夫拉我一把,我也很难活下来。区区一百两银子,并不能表达我对骆大夫和小公子的感激之情。”骆静姝发自内心地道。
她看向谢桑年,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快速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是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眨眼间,一个年轻姑娘就冲到他们面前,目光逡巡一圈,落在谢桑年身上:“你就是谢桑年?”
谢桑年面无表情,根本不认识眼前女子,正要回应,骆潇截断他:“你找谢桑年有什么事情?”
方才在书肆的场面她记得,万一这姑娘带着恶意来,谢桑年前一秒承认自己就是谢桑年,她下一秒朝谢桑年撒毒药怎么办?
姑娘却不回答,只固执地问:“你就说自己是不是谢桑年?!”
小姑娘眼底喷着怒火,垂在双侧的手紧握成拳。骆潇还注意到,她衣服普通,看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但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
“你问我们问题,等于是你有求于我们,你不说自己的目的,我们很难回答你的问题。”骆潇冷声道。
小姑娘气得眼眶都红了,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全靠着胸腔的愤怒支撑着她勇往直前。
骆潇悄悄起身,把谢桑年的轮椅往后推,和小姑娘拉开距离。
小姑娘忽然怒指谢桑年:“坐在轮椅上,长得人模狗样的,我知道你一定是谢桑年!你好无耻,做下那等不要脸的事情,被赶出书院,现在还有脸躲在女人后面!”
又是和书院有关!骆潇心想,也许这个小姑娘是听说了书肆的事情,追寻他们一路过来的。
不是说被偷东西的学子,已经“放过”谢桑年了吗?现在这姑娘跑过来,又是什么原因?看着像是私人恩怨?
骆潇侧头去看谢桑年,少年脸色冰冷,下颌线条微微绷着,“你是丁夫子的女儿?”
“你还记得我爹就好!”小姑娘听到他的问话,更加生气:“他把你当得意学生,处处关照你,结果你居然在书院里行窃!
“他那么信任你,即便事情发生,也还是站在你那边维护你!但是结果呢,你居然真的偷窃!你辜负了我爹对你的信任以及期待!你把他气病了!
“这还不算,他因为信任你,维护你,在你被赶出书院之后,他也被赶出书院了!他成了整个云江书院最大的笑话!
“你知道他这大半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病中整天浑浑噩噩,梦里都在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谢桑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眼皮子那么浅吗?你缺钱可以借,我爹甚至会帮你,可你为什么要偷!
“他待你如亲子一般,认定你是状元之才,用心培养你,但你不仅作践自己,你还作践他对你的真心!!
“你还有脸出现在书肆!你还有脸出现在云江县,你怎么有脸的?我父亲那样清高的一个人,你就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你为什么还不死!!”
小姑娘怒指着谢桑年的手在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落在衣襟上。
她在为她的父亲不平!!
骆潇看见谢桑年的脸色,寸寸灰白下去,方才在书肆被人那样羞辱,他也只是脸色森寒而已,并不是现在这样。
可见丁夫子的情况,他根本不知晓。
是啊,他被谢德丰打断腿,几乎失去半条命,在竹溪村里艰难活着,还要时时刻刻守护谢依宁……
这大半年来,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在活着,哪里还顾及得了书院的夫子?
况且谁能想到夫子也会因为他被赶出书院呢?又不是夫子和他一起偷窃的。
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谢桑年肯定想不到。
骆潇拿出帕子,上前要给小姑娘擦眼泪,被小姑娘躲开了,“别假惺惺的!你和谢桑年一伙儿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姑娘这话有失偏颇,你如此想法,和当初把丁夫子赶出书院的那些家伙的想法,有什么区别呢?”骆潇声音温和。
“他们也以为丁夫子保护谢桑年,肯定和谢桑年是一伙儿的,人一定很坏,所以才把丁夫子赶出书院。姑娘觉得这对吗?”
小姑娘愣了愣:“不对!我爹只是保护他心爱的学生,只是太信任谢桑年而已!”
“我现在也相信谢桑年,他绝对不会做出偷窃之事。当初的事一定是有人蓄意诬陷他。”
骆潇再次用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小姑娘这次没有躲开。
“至于谢桑年为何这么久没有去关心你父亲,实在是他根本不知道你父亲被他连累。
“丁姑娘,这小半年来,谢桑年和你父亲都各有难处。我和谢桑年能够理解你的愤怒,也接受你的怒火,但是愤怒完了,我们就要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小姑娘道:“书院已经下了定论,就是谢桑年偷了韩千山的东西,我爹也已被赶出书院,他腿也断了,此事还如何解决?”
“书院下定论的时候,给过谢桑年辩驳清白的机会了吗?肯定没有!他那时候一定已经被他爹打得头破血流了,根本无法踢开别人安在他身上的罪名!”骆潇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有人蓄意诬陷的话,一定把各方各面都算计到了。
比如谢桑年的猝不及防,比如谢德丰的暴力,比如头破血流之下的有口难言。
小姑娘道:“谢桑年和你说过,他是被诬陷的?”
骆潇朝谢桑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