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朕”,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这不是口误,而是宣告。从这一刻起,大靖王朝易主了。
晨光拨开阴云,一缕光线穿过地窖入口,刚好落在苏清漪摊开的掌心。
光芒照亮了掌心那道新生的界碑纹路。
阳光触碰的瞬间,那道纹路瞬间亮起,顺着苏清漪的掌心,沿着手臂经络飞速向上蔓延。
纹路爬上她纤细的脖颈,冲上脸颊,最后,灌入了她的双眼。
苏清漪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从她喉间溢出。
眼前的地窖,火把,夜玄凌的脸庞,所有景象瞬间消失,世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下一秒,一个远比肉眼所见更加宏大的世界,在她脑海中轰然展开。
无数金线从大靖王朝的四面八方升腾而起,每一条都连接着一个活人。
其中一条金线黯淡,连接着病榻上将死的老人。
另一条线则交织着黑气,源头指向藏在阴沟里的毒贩。
远在千里之外的药田,升起一道粗壮明亮的金线。
而某个深宅大院的药房里,汇聚着缠绕怨念与贪婪的丝线。
病患,毒源,药材,人心。天下所有和药相关的人与物,此刻都化作一张覆盖天地的脉络网,而苏清漪就是这张网的中心。
天下众生的病苦,她看得一清二楚。
“小姐……您的眼睛……”林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您看不见了吗?”
苏清漪缓缓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她的声音很平静,“我看得比谁都清楚。”
吴婆子飘了过来,高举骨灯,惨白的灯光照向苏清漪的双瞳。
灯焰在她的眼眸深处,映出了两枚缓缓流转的金色古字。
左眼为“药”。
右眼为“诏”。
就在这时,苏清漪的头猛的转向地窖深处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那里除了几个破烂的药柜,什么都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那里……有活人!”
话音未落,谢影魁梧的身躯已经动了。
他一步跨过去,手中的玄铁重锤往地上一顿!
“咚!”
闷响让整个地窖都震了三震。
角落里那个破烂药柜猛地一跳,后面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极为瘦削的老妪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尚宫局旧衣,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粗陶罐,罐口用厚厚的封泥封着,上面用指甲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癸未·药胎引。
“给我!”林嬷嬷看清那罐子,眼睛瞬间红了,直接扑了上去。
老妪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嘶声尖笑:“我守了六十年……六十年!就为了等药神回来亲手打开!”
她话音刚落,七窍同时涌出黑血。
血泊之中,一枚刻着“尚宫局·癸未守”的乌木腰牌,无声的浮现。
她,也是一个守药人。
夜玄凌一步上前,不等任何人反应,便解下腰间的守药玉珏,快步走到苏清漪面前,将冰凉的玉珏按在了她的眉心。
“咔嚓——”
玉珏应声碎裂,化作一捧金粉,全部融入了她的眼瞳之中。
界碑纹路之上,骤然多出了四个崭新的小字——玄凌·守药。
凤台下的地脉随之发出轰鸣,仿佛在回应这个古老的契约。
“你以身为界,我以命为守。”夜玄凌的声音低沉,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从此,你看不到路,我便为你执灯。”
苏清漪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瞳中无数金线猛然暴涨。
她的视线先是穿透了地窖的岩壁,又越过层层宫墙与皇城禁制,最终锁定了皇陵深处。
在那里,一具悬于半空的巨大棺椁,正丝丝缕缕的渗出浓稠的黑气。
黑气之中,一只通体雪白、形如冰蚕的蛊虫,正懒洋洋的蠕动着。
最后的寒髓蛊母。
她缓缓抬起手,遥遥指向皇陵的方向,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毒源未绝,药令未终。”
远处,凤台之上,三千禁军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号令,齐刷刷举起手中的百草堂药牌。
牌面上的金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光束,笔直的指向皇陵。
夜玄凌玄色的王袍在冲出地窖的气流中翻飞,一枚通体漆黑、雕着狰狞夜枭的令牌从他袖中滑入掌心。
那是暗夜阁的最高令符。
他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城。
“随药神,清龙冢。”
苏清漪没有回头。
她静静的立在地窖的入口,光明与黑暗在她身后泾渭分明。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玄黑。
两道极细的金色丝线从她瞳孔深处缓缓垂落,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