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八月中旬。苏联,斯摩棱斯克外围,代号“铸铁厂”的苏军防御支撑点。
“413”号坦克燃烧的残骸和霍夫曼少尉未能救出的身影,像一道新的阴影,笼罩在连队上空。然而,战争不容许长时间的哀悼。斯摩棱斯克这座巨兽般的城市依旧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每一寸外围阵地都需要用血与火去争夺。我们“罗蕾莱”车组和整个连队,在经历了雷区的惨痛教训和连续挫败后,被纳入了一次规模更大、计划更周密的联合攻击行动中。目标,是拔除一个被称为“铸铁厂”的关键防御支撑点。这是一次检验多兵种协同,试图在僵局中砸开缺口的尝试。
“铸铁厂”并非真正的工厂,而是一片依托几个相连的丘陵、利用原有农庄和树林加固而成的复合防御阵地。情报显示,守军约有一个加强连,配备有反坦克炮、迫击炮和机枪火力点,可能还有坦克支援。强攻必然代价高昂。
计划的齿轮:精密咬合
攻击前夜,连长、各排排长、配属的装甲掷弹兵指挥官、炮兵前方观察员以及工兵代表,聚集在掩蔽部里进行最后的协同。地图上画满了箭头、符号和时间节点。
“炮兵将于h时准时开始炮火准备,持续20分钟,重点轰击已知的敌炮兵阵地、指挥所及前沿工事。炮火延伸后,工兵在烟雾掩护下,突击清理雷场和障碍物。”炮兵观察员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我部掷弹兵将紧随工兵,在坦克直接火力支援下,突击第一道堑壕线,肃清残敌,巩固立足点。”掷弹兵指挥官补充道。
“我们装甲连,”连长指着地图上几条迂回和突击路线,“将分为两组。一组(包括我们‘罗蕾莱’)伴随步兵正面突击,提供直射火力支援和移动掩体。另一组从侧翼迂回,伺机攻击敌防线结合部或反冲击兵力。”
计划细致到分钟和具体坐标。我们不再是各自为战的铁拳,而是精密战争机器上相互咬合的齿轮。保罗仔细记录着通讯频率、识别信号和关键时间点。威廉则和工兵确认了计划开辟的进攻通道位置和可能的障碍。
钢铁风暴前奏:炮兵的怒吼
h时,凌晨五时三十分,天色微明。
突然之间,仿佛天空本身被撕裂!从我们后方纵深传来一片连绵不绝、低沉而恐怖的轰鸣!那是师属、甚至军属的重型榴弹炮群在齐射!
呜——咻——!!!!
无数炮弹划破黎明的空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尖啸,如同死神的群鸦般扑向“铸铁厂”阵地!
紧接着,地动山摇!
轰!轰隆隆隆——!!!
苏军阵地前沿和纵深,瞬间被无数冲天而起的火球、烟柱和抛射物所覆盖!泥土、木材、破碎的沙袋和金属残骸被抛向空中!大地在持续不断的爆炸中剧烈颤抖,即使在我们出发阵地也能清晰感受到。
炮击精准而猛烈,显然经过了前方观察员长时间的秘密侦察和校准。透过望远镜,能看到预设的苏军表面阵地被炸得七零八落,几个疑似机枪巢的位置彻底消失了。
炮击二十分钟后,火力开始向敌阵地纵深延伸。同时,几发烟雾弹在进攻通道前方炸开,形成了一道灰白色的幕墙。
“工兵!前进!”命令下达。
步兵与坦克:铁与血的推进
戴着特殊袖标的工兵跃出堑壕,在烟雾和尚未完全停歇的炮火掩护下,冲向已知的雷场和铁丝网区域。爆破筒的爆炸声和剪断铁丝网的咔嚓声零星响起。
“装甲部队,前进!掷弹兵,跟上!”连长的命令通过无线电传来。
“威廉,按预定路线,低速前进!”我下令。
“罗蕾莱”的引擎咆哮起来,与其他坦克一起,排成疏散队形,缓缓驶出隐蔽地,跟在工兵身后,驶向烟雾弥漫的进攻通道。
装甲掷弹兵们以散兵线跟在坦克侧后方,弯腰疾进,利用坦克庞大的身躯和烟幕躲避可能残存的冷枪。
最初的推进出乎意料的顺利。工兵成功开辟了通道,炮击显然极大地压制了苏军前沿火力。我们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冲过了第一道被炸得稀烂的堑壕线。
抵抗与坚韧:保家卫国的底色
然而,随着我们深入“铸铁厂”防御体系,真正的考验才开始。炮火无法摧毁一切,尤其是深藏在地下或经过巧妙加固的工事。
从一处半地下式的、用铁轨和原木加固的掩体里,突然喷吐出炽烈的机枪火舌!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罗蕾莱”的装甲上,同时压制了跟进的步兵。
“一点钟方向,地下掩体!”埃里希报告。
“高爆弹!”
“高爆弹!”弗兰茨装填。
轰!掩体被直接命中,顶部坍塌,火力顿歇。步兵冲上去,向射击孔投入手榴弹。
在攻克一处砖石结构的农庄据点时,我们遭遇了更顽强的抵抗。苏军士兵从废墟的各个角落开枪射击,甚至从二楼窗口投下反坦克手榴弹。战斗变成了血腥的逐屋争夺。喊杀声、爆炸声、冲锋枪的扫射声混作一团。
我注意到,苏军的抵抗呈现出一种矛盾性。有些士兵在炮击后似乎意志动摇,在德军坦克和步兵逼近时选择了投降或溃退,印证了那种“广阔土地可供撤退”的心态。但同样有相当数量的士兵,尤其是军官和政委,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们依托残垣断壁,用简陋的武器进行着绝望但凶狠的反击,眼神中是一种与我们在法国遇到的截然不同的、混合着乡土情结和意识形态的保卫家园的决绝。这种抵抗,虽然战术上可能不够灵活,却充满了血腥的韧性,极大地迟滞了我们的推进速度。
侧翼的獠牙与协同的胜利
就在正面进攻逐渐陷入胶着时,迂回侧翼的装甲组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成功地在苏军防线结合部发现了一个薄弱点,并突入其后方,袭击了一个迫击炮阵地和疑似连指挥部,造成了巨大混乱。
正面压力骤减,我们趁机加强攻势。“罗蕾莱”用主炮逐个点名残存的火力点,步兵则奋勇清剿每一处废墟。炮兵观察员也不断呼叫炮火,覆盖苏军可能的增援路线和撤退通道。
终于,在午后时分,“铸铁厂”的最后抵抗被肃清。阵地上遍布双方士兵的尸体和装备残骸。我们成功夺取了这个支撑点,打开了通往下一道防线的一处缺口。
胜利的代价与反思
站在占领的阵地上,硝烟尚未散去。疲惫感浸透骨髓。我们又一次赢了,但胜利的滋味苦涩。
这次成功的协同作战,证明了周密计划和多兵种配合的力量,它避免了像之前那样盲目冲击雷区或坚固堡垒的惨重损失。然而,苏军展现出的那种底层士兵的矛盾心理(部分溃退、部分死战)和高层构筑的纵深韧性防御,都预示着斯摩棱斯克绝非轻易可以攻克。闪电战初期的摧枯拉朽早已成为过去,现在的每一场胜利,都是建立在精密的计算、充分的火力准备和士兵鲜血之上的消耗战。
“罗蕾莱”停在一片狼藉的阵地上,需要维护,弹药需要补充。车组成员们默默地进行着战后的工作。威廉检查着履带和悬挂,埃里希清理着炮管,弗兰茨清点着几乎见底的弹药箱。
我们砸开了“铸铁厂”这堵墙的一部分,但斯摩棱斯克,这头巨大的钢铁巨兽,依然耸立在硝烟深处,用它无尽的防御纵深和士兵们复杂的战斗意志,冷冷地注视着我们。协同的奏鸣曲奏响了一个有力的音符,但整场战争的交响乐,依然漫长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