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脚步声刚响起，陈东已经把检测笔从袖口抽了出来。他没抬头，手指贴在插座边缘，屏住呼吸等那声“咔哒”再次传来。
果然，半分钟后，熟悉的短促按键音落下。墙角的电流表指针轻轻一跳，波形图在检测笔的小屏幕上闪出一道低频脉冲——和刚才完全一致。
“是固定频率。”他低声对李处说，“不是随机验证，也不是警报触发。”
李处蹲在他旁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能复现？”
“能。”陈东翻出随身携带的微型信号发生器，这是原本用于取证现场电子干扰的设备，现在被他改装过输出模式，“只要再断一次电，他还会按那个键。”
李处抬手示意技术组准备。两分钟后，书房回路被短暂切断，灯光熄灭五秒后恢复。
楼上的人果然坐不住了。脚步声迅速逼近楼梯口，紧接着，“咔哒”声再度响起。
就在那一瞬，陈东按下发生器按钮，将匹配的脉冲信号反向注入墙体线路。
墙内深处传来细微的电机运转声，像是老旧齿轮重新咬合。那面厚实的墙体微微震动了一下，接着，一条笔直的缝隙从中间缓缓裂开，左右两扇钢板悄无声息地平移退入墙内。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油墨味和纸张久未通风的陈旧气息。
所有人都愣住了。
密室内灯火通明，整面墙堆满了码放整齐的百元钞票，像砖块一样垒到天花板，红彤彤的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另一侧是金属档案架，上面摆满牛皮纸封皮的账本，编号清晰，分类明确。
技术组队员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么多钱？”
没人敢动。
陈东站在门口，脚尖悬停在门槛外半寸。他没看钱，也没看账本，而是盯着地面、墙面和天花板交界的角落，一寸一寸扫视过去。
没有红外探头闪烁的红点，也没有摄像头转动的微响。通风口的位置也经过特殊设计，不会形成死角监控。整个空间像是为长期封闭储存而建，而非实时监视。
“没有活体监控。”他终于开口，“可以进。”
李处立刻下令：“c组封锁楼梯口，b组原地待命，技术组开始拍摄存证。其他人不准靠近密室。”
陈东这才迈步进去。
鞋底落在地面上，触感平整坚硬，像是加厚水泥层。他弯腰查看地板接缝，发现每一块地砖都做了防撬处理，边缘嵌入金属条，一旦强行拆除会触发报警。但此刻系统处于被动开启状态，内部警报似乎已被外部控制端屏蔽。
他直起身，走向档案架。
第一本账册上写着“山水庄园项目收支明细”，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金额列得清清楚楚：某地产公司注资三千万元，备注“合作诚意金”；某建筑集团转账八百万，标注“顾问费”。
全是行贿记录。
陈东快速翻了几页，每一笔都有时间、经手人、资金来源和去向。有些名字他认得，是汉东省厅级干部；有些则是空壳公司，背后明显有洗钱痕迹。
这不是藏赃，是留证据。
他眉头皱紧。赵德汉不该这么蠢。要么，这些账本是诱饵；要么，真正的核心名单不在这里。
他放下这本，伸手去拿最里面那册黑色封皮的簿子。封皮上什么都没写，边角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人翻阅。
指尖刚触到封面，身后传来李处的声音：“先别碰原件，等拍照建档。”
陈东收回手，点头：“我记下了。”
他退后两步，环顾四周。钱太多，太规整，反而不像临时转移的结果。更像是……长期运营的资金池。
“这笔钱，不止两亿。”他对李处说，“你看堆放方式。新旧钞混合，但按年份分区。最早的冠字号是十年前的版本，最近的是今年三月发行的。说明他一直在收，也在不断整理。”
李处脸色凝重：“你是说，这地方不止一次启用过？”
“肯定不止。”陈东走到钞票墙前，仔细观察码放结构，“注意看捆扎带的颜色。蓝色是银行标准封装，绿色是私人打包，红色……这种特制防火带，市面上根本买不到。他有专门的团队在运作这套系统。”
李处沉默片刻：“如果真是这样，光靠赵德汉一个人，撑不起这么大摊子。”
“当然撑不起。”陈东转头看他，“他只是前台。后台是谁，得看账本里没写的那部分。”
他说完，又看向那本黑色封皮的册子。它被单独放在最内侧，位置隐蔽，却没有上锁。
太刻意了。
他绕到另一边，检查档案架背面。木板拼接处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像是后期加装的夹层。他用指甲轻轻敲了敲，声音发闷。
里面有东西。
“李处。”他招手，“这架子有问题。”
李处走过来，两人合力将架子稍稍挪开。背后的墙纸出现一道横向裂痕，沿着裂缝抠开一角，露出一个暗格。
里面是一叠U盘，共五个，分别标着“高”“祁”“刘”“沙”“陈”。
最后一个名字让他瞳孔一缩。
自己的姓氏，赫然在列。
他没动那几个U盘，只是盯着标签看了几秒。标记方式和其他账本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威胁性的归档。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低声说。
李处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这个暗格的位置，普通人找不到。可它偏偏放着指向具体人物的存储设备。”陈东指着“沙”字标签，“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不合理。除非……对方想让我们看见。”
“你是说，这是陷阱？”
“或者是误导。”陈东把架子推回原位，“但现在我们不能碰它。谁也不知道这些U盘有没有远程触发机制，或者被设置了访问追踪。”
李处点头：“先封存现场，等技术组做电子隔离检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技术队员冲到门口：“李处！主控系统刚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来自别墅安防后台！内容只有八个字——‘查无可查，自有公论’！”
空气瞬间凝固。
陈东眼神一沉。这句话听着像自辩，更像是挑衅。
谁在操控这套系统？赵德汉本人早已被控制，不可能远程发送消息。而别墅的备用电源和监控主机，理论上只有内部授权人员才能接入。
除非……
“这栋房子还有别的入口。”他说，“或者，我们的行动，早就被人盯上了。”
李处盯着他：“你怀疑内鬼？”
“我不怀疑。”陈东走到密室中央，抬头看着头顶的通风管道，“我是确定。”
他抬手摘下袖扣，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弯腰捡起一块掉落的捆钞纸。纸上印着银行名称和编号，但他注意到边缘有一小片模糊的压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过。
他凑近看，辨出半个字母图案。
不是中文，也不是数字。
他没说话，把纸片收进口袋。
这时，技术组开始架设摄像机，准备对密室进行全面拍摄。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陈东忽然发现钞票墙最顶端的缝隙里，卡着一张照片的一角。
他搬来梯子，爬上两米多高的钢架，伸手将那张照片取了下来。
黑白影像，拍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的背影，站在一所小学门口。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你说过，清白活着比什么都强。”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悔意。
陈东盯着那句话，良久没动。
他知道这张照片不该在这里。这么私人的东西，不会和赃款放在一起。唯一的解释是——它被故意留下，等着被人发现。
他缓缓将照片折好，放进胸前口袋。
然后转身看向那排账本。
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把这些钱带出去，而是谁能保证，接下来每一步都不会落入别人设计好的节奏里。
他走回档案架前，伸手再次伸向那本黑色封皮的册子。
指尖距离封面只剩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