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更漏刚过子时,陈瑄的轿子就重重砸在了大门前。
这位靖难老将连寝衣都没换,提着祖传宝刀就往里闯,活像头发怒的老狮子。
侯爷!侯爷且慢!门房老周吓得直哆嗦,太子爷已经歇下了...
滚开!陈瑄一脚踹开老周,本侯今日非要讨个说法!
东宫值夜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这位可是掌管漕运十万大军的实权侯爷,谁敢真拦?
正闹得不可开交,暖阁的门一声开了。
陈侯爷...朱高炽披着件松垮的寝衣,三百斤的身子堵在门口直打哈欠,大半夜的...何事啊?
陈瑄跪下,宝刀往地上一撂:殿下!老臣...老臣活不下去了!
大胖胖眯着惺忪睡眼,心里门儿清——这老东西是来告状的!
进来说话。他侧身让开条缝
暖阁里,陈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汉王暴行,说到激动处还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箭伤:殿下您看!老臣为大明流血流汗几十年,就换来这般折辱?
朱高炽盯着那道狰狞伤疤,突然想起靖难时陈瑄带着水师奇袭北军的壮举——那会儿这老家伙可是敢顶着箭雨冲锋的猛将,如今倒学会卖惨了?
老二确实过分...大胖胖慢悠悠地斟了杯茶,不过陈瑛强占民田的事...
陈瑄哭声戛然而止:殿下明鉴!那都是刁民诬告!
是吗?朱高炽变戏法似的摸出本册子,应天府尹的案卷可写得明明白白——永乐六年,陈瑛强买上元县良田八百亩,逼死农户三人...
陈瑄老脸一僵。这事他花五千两银子才压下去,太子怎会...
侯爷啊...朱高炽突然叹气,不是本宫说你,教子无方呐!
这一记软刀子捅得陈瑄哑口无言。
大胖胖趁机又添把火:老爷子最恨贪官污吏,要是知道...
殿下!陈瑄突然抓住朱高炽的肥手,老臣愿捐十万两助饷!只求...
只求什么?朱高炽眯起眼。
陈瑄咬牙道:只求殿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别让汉王再...
侯爷糊涂啊!朱高炽突然拍大腿,老二什么脾气你不知道?越拦他越来劲!
陈瑄一愣。
大胖胖凑近低声道:听本宫一句劝——明日早朝乖乖认错,该交的银子一文不少。至于老二...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本宫自有办法。
陈瑄将信将疑地告退后,屏风后转出个杏黄身影。
父亲真要保二叔?朱瞻基面色阴沉,他今日敢打陈瑛,明日就敢...
闭嘴!朱高炽突然变脸,你当本宫不知道金城雅楼的事?张昺那封《汉王十罪疏》是谁的手笔?嗯?
朱瞻基瞳孔骤缩。
瞻基啊...大胖胖又恢复那副憨厚模样,为君者当知进退。你二叔这是在替咱们父子当恶人呢!
...........
咚——咚——咚——
奉天殿的晨钟响彻云霄,朱高煦揉着太阳穴迈进殿门。
昨夜在金城雅楼闹得鸡飞狗跳,今早脑袋还嗡嗡作响。
参见汉王殿下!
百官朝拜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朱高煦眯眼扫过殿内——嚯!今儿个人来得齐啊!连平日称病不朝的几位老侯爷都拄着拐杖来了。
陈瑄站在武官队列最前排,老脸阴沉得像块黑炭。金忠则缩在文官堆里,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活像只受惊的老山羊。
都起来吧。朱高煦大马金刀地在御阶旁坐下,故意提高嗓门,哟!陈侯爷今儿个气色不错啊!
陈瑄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硬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托...托殿下洪福...
朱高煦心里暗笑。这老东西昨夜肯定去东宫告状了,就是不知道大胖胖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诸位!夏元吉突然出列,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老臣有本奏!
朱高煦挑眉。这铁公鸡今日怎么主动跳出来了?
自殿下推行国债新政以来,户部已收到认购银七百八十万两!夏元吉声音都在发抖,另有各地官员主动上缴...咳咳...罚银一百四十万两!
多少?!朱高煦差点从马扎上蹦起来。他原以为那帮蛀虫能交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
一百四十万两!夏元吉捧着账本的手直哆嗦,光是浙江按察使张昺就交了六万两!
殿内顿时炸了锅。文官们交头接耳,武将们瞪大眼睛,连陈瑄都惊得忘了装深沉。
朱高煦偷眼瞥向金忠——这老狐狸脸色煞白,山羊胡翘得老高。
张昺可是他女婿,六万两银子说交就交?
肃静!朱高煦一拍龙案,夏尚书,把名单念一遍!
夏元吉哗啦啦翻开蓝皮册子:浙江按察使张昺,六万两;平江伯府陈瑛,五万两;安远侯府柳文焕,四万八千两;户部主事赵德安...
每念一个名字,殿内就响起一片抽气声。这些可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像市井小贩般被当众点名!
金部堂!朱高煦突然点名,您女婿挺有钱啊?
金忠腿一软,差点跪下:殿...殿下明鉴...张昺那是...那是变卖祖产...
放屁!朱高煦一拍大腿,他祖上要是有六万两家底,还用得着贪?
金忠被噎得直翻白眼。陈瑄见状,悄悄往队列里缩了缩——这汉王今日是逮谁咬谁啊!
诸位!朱高煦突然起身,蟒袍带起凌厉风声,本王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觉得本王下手太狠?断人财路?
殿内鸦雀无声。谁敢接这话茬?
可你们想过没有?朱高煦声音陡然转冷,严震地窖里那一百万两,是多少百姓的血汗?张昺贪的那三万两盐税,能救活多少灾民?
他猛地抽出腰间短刀,地插在龙案上:今日把话撂这儿——谁再敢贪一文钱,莫怪我翻脸无情!
刀锋入木三寸,震得茶盏叮当乱跳。
文官们齐刷刷后退半步,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跪了。
老二!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急呼。
只见朱高炽气喘吁吁地挤进来,三百斤的身子把殿门堵得严严实实。
大哥?朱高煦故作惊讶,您怎么来了?
大胖胖擦着汗,一把拽住朱高煦的袖子:胡闹!朝堂之上动刀动枪,成何体统!
朱高煦心里暗笑。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