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悲壮的记忆并非冰冷的影像,而是携带着天工使者最终时刻全部的情感洪流,狠狠撞入陈远的灵魂。牺牲的决绝、对苍生的眷恋、以及碎镜时承受的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撕裂感……种种情绪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奔涌、烙印,让他几乎窒息。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自我献祭,感受着灵魂与神器一同崩裂的剧痛。
就在他的精神即将被这股庞大的情感记忆撑爆的刹那,所有的喧嚣与灼痛骤然平息。并非消失,而是被一股更为浩瀚、更为古老宁静的力量抚平、包容。
祭坛上,三块碎片不再是简单的共鸣嗡鸣,它们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穿透物质与时空的质感,将整个水下殿堂映照得纤毫毕现,连壁画上最细微的剥落痕迹都清晰可见。光芒流淌,在陈远与祭坛之间构筑了一道无形的桥梁。
紧接着,一段意念,清晰得如同耳语,却又恢宏得仿佛星穹低吟,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这意念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起伏,只有一种历经万古、看透轮回的沧桑,以及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星辰的托付:
“观汝至此,承吾记忆,足见缘法已至。”
“后世所见镜碎之景,非是天灾,亦非人祸,乃吾主动为之。镜纳寰宇之力过巨,渐生反噬,失衡在即,若任其爆发,此界万物皆化齑粉。吾别无他法,唯有碎镜导能,引其归于无序之虚,暂保此方天地无虞。”
随着这意念,陈远“看”到的记忆景象陡然一变,更加微观,更加本质。他不再仅仅是看到使者碎镜的动作,而是“感知”到在那惊天动地的破碎瞬间,有无形无质、却磅礴无比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时空的结构上撕开了无数细微的、难以愈合的“伤痕”。这些“伤痕”如同水面的涟漪,持续不断地荡漾、扩散,干扰着某种根本的秩序。
“然,碎镜导能,终是权宜,非是根治。吾力有未逮,未能尽抚其波。此等能量失衡所遗之‘时空涟漪’,千年未息,反有加剧之势。涡流隐现,界域渐薄,异象频生,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意念在此处微微一顿,仿佛在让陈远消化这惊心动魄的真相。所谓的穿越,所谓的神秘现象,其根源竟在于此!
“碎片重聚,非为重现往昔搬山填海之神迹,亦非为再启沟通天地之权能。其唯一之使命,乃是平复吾当年未尽全功所遗之‘涟漪’,弥合时空创痕,稳固此界根基。此乃赎罪,亦是新生。”
然后,意念的核心,指向了陈远自身。
“后来者,汝可知因何至此?非是意外,非是差错。汝之魂韵,汝对‘理’之执着,汝之本心,皆与吾同源共振,与镜灵本源契合。乃镜灵遵循吾之残念,于能量潮汐波动之际,自主牵引,跨越无垠,择汝为继任。”
陈远灵魂剧震。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那种冥冥中的牵引感找到了源头。他不是被动卷入的倒霉蛋,他是被一件有灵性的、或者说遵循着某种至高法则的神器,主动“选择”的存在!
“时空之道,玄奥莫测;守护之责,重逾山岳。吾穷尽一生,未能竟功,抱憾而终。今,感知‘涟漪’将生剧变,大劫隐现于北……后来者,汝既承吾志,得镜认可,这未竟之路,这维系平衡之责,吾今……托付于汝。”
“望汝慎用之,笃行之,莫负此缘,莫负此镜,莫负……这苍生万物。”
最后一句“托付于汝”,并非声音,却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记道音,又如同文明终结的最后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期盼与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感,重重地烙印在陈远灵魂的核心,与他刚刚吸收的所有记忆、所有情感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割。
光芒渐敛,祭坛恢复古朴,碎片安静如初。但那道跨越了千年时空的托付,已然如同最深刻的契约,刻入了陈远的命运之轨。宿命的回响,于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