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洪流裹挟着陈远的意识,冲破了千年的壁垒,将他毫无保留地抛入了那个决定世界命运的关键时刻。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近乎附身于天工使者,以其感官,以其心神,亲历着那场无声却比任何战争都更为惊心动魄的抉择。
周遭的景象并非山崩地裂,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天工使者立于一座观星台般的祭坛之巅,手中完整的轩辕镜不再温顺,镜面之下,仿佛囚禁着一片沸腾的、渴望毁灭的星空。镜身滚烫,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发出几不可闻却直抵灵魂的哀鸣。
陈远(或者说,此刻的他与天工使者感官同步)能“看”到——并非用肉眼,而是通过一种超越维度的感知——镜内积聚的能量已然失控。那并非寻常的物理力量,而是更本源的、涉及时空结构的狂暴湍流。它像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恶性毒瘤,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引力,甚至时间的流速。祭坛周围的草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荣交替,飞鸟掠过天空留下断续的残影。
更可怕的是,通过轩辕镜这能量核心的“窗口”,他能清晰地预见到不久的未来:能量彻底爆发,将不是摧毁一座山、一条河,而是会像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席卷整个时空结构的“涟漪”。空间的连续性将被撕裂,出现无法愈合的裂缝;时间的河流将被打乱,过去、现在、未来相互侵蚀;物理规则会在局部区域崩塌……那将是一个真正的、万物归墟的末日景象,文明、生命、乃至世界存在的根基,都将荡然无存。
壁画上未曾描绘的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烙印在陈远的感知里:天工使者的脸上,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英雄式的悲壮,只有一种深及骨髓的、对这片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的苍茫大地的悲悯。他看到了河流旁嬉戏的孩童,田野间劳作的农人,星空下仰望的智者……这一切鲜活的存在,都将在即将到来的能量风暴中化为乌有。
他尝试过所有方法。试图以自身磅礴的精神力量强行压制,但那能量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反弹得更为激烈;试图寻找分散能量的方法,却发现这失控的核心如同一个黑洞,只会吞噬,无法疏导;试图将能量引导向无人深空,但镜体与这个世界羁绊太深,强行剥离只会加速崩溃。
绝望吗?不,陈远感受到的,是一种在绝对绝境中淬炼出的、冰封火焰般的决绝。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其强大的计算与推演中迅速湮灭,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保全主世界的方法——一个需要他付出一切的方法。
主动碎镜!
这不是被打碎,而是由内而外的、精妙到毫巅的自我崩解。他需要以自身全部的生命力、灵魂本源为引线,精准地引导镜内绝大部分狂暴能量,在它彻底毁灭世界之前,强行在时空薄膜上撕裂一道定向的、可控的“伤口”,将这毁灭性的洪流导入无尽的、能消融一切的时空乱流之中。
代价是什么?他无比清楚。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存在印记,都将在这惊天动地的能量宣泄中,作为“祭品”和“坐标”,被彻底燃烧,彻底湮灭,连投入轮回的可能都将不复存在。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的终极牺牲。
陈远“感受”到天工使者最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地扫过脚下沉睡的山川与众生。没有言语,没有告别,只有一股浩然决绝的意志充斥天地。
然后,他动了。
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拥抱。他张开双臂,仿佛要将那面即将毁灭世界的镜子拥入怀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生命之火,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轩辕镜。他主动引导着内部那狂暴的能量,冲击着镜体最核心、最脆弱的节点。
“咔嚓——”
一声清脆却仿佛响彻万古的碎裂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源于规则与灵魂的层面。完整的轩辕镜,在那悲悯与决绝的意志下,轰然崩解!
镜碎之景,并非天灾的被动承受,而是人主动挽天倾的自我牺牲!是守护者以自身的存在为代价,为世界换取的最后一息生机!巨大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却不是毁灭,而是在使者的引导下,如同驯服的洪流,撞向虚空某一点,撕开了一道短暂存在的、通往虚无的通道,将绝大部分毁灭性能量倾泻而去……
陈远的意识随着那消散的生命之火一同摇曳,最后“看”到的,是破碎的镜片如流星般四散飞射,以及天工使者那在能量风暴中逐渐化作光粒、却带着一丝解脱与期望的、最终消逝的身影。
这一幕,超越了时空,沉重地压在了陈远的心上。他明白了,自己继承的,不仅仅是几块碎片和力量,更是这份跨越千年、以生命践行守护的决绝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