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雯来到孩子们暂住的偏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林枫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只见叶婉仪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画着眉毛,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神情已平静了许多。
林枫则靠在一旁的桌边,手里随意翻着一本杂志,显然是在陪伴。
“妈,你来了。”林枫看到母亲,松了口气似的。
苏静雯点点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叶婉仪身上:
“婉仪,听说你昨天去看你父亲了?”
叶婉仪手中的眉笔微微一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不高:“去了。”
“他怎么说?”苏静雯走近几步,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和他……没有关系了。”
叶婉仪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漠。
但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苏静雯是何等人物,一看婉仪这强撑的模样,再结合公婆之前的话,心下便已明了。
叶逸凡那混蛋,怕是连那些腌臜事都和盘托出了,彻底伤透了孩子的心。
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婉仪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
“没关系的,婉仪。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回那里也罢。有些人不配为人父,不必为他伤心,不值得。”
这简洁直接的安慰,带着苏静雯一贯的强势和护短,却奇异地给了叶婉仪一丝支撑感。
她抬起头,看向这位未来的婆婆,眼圈又有些发红,轻声但清晰地说道:“谢谢妈。”
苏静雯微微颔首,转而道:“赶紧收拾吧,一会儿就开席了,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她又看向儿子,发现林枫似乎欲言又止。
“枫儿,你想说什么?”苏静雯目光如炬。
林枫支支吾吾,压低声音:“那个……小雪她……”
苏静雯了然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我都知道。我稍微了解了一下她最近在忙什么。没事儿,这个暂时不用你操心,妈心里有数。你帮我照看好你妹妹,别让她玩得太出格就行。”
说完,她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林枫和叶婉仪面面相觑。
母亲果然什么都瞒不住。
不一会儿,收拾妥当的林枫和叶婉仪出现在正堂。
堂内比之前更加热闹,炭火烧得旺,人声鼎沸。
这时,只见王康携着一位衣着朴素、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眉目清秀,挽着王康的胳膊,姿态亲密,显然就是他的妻子。
“康哥?你怎么也来了?”林枫有些意外,迎了上去。
王康看到林枫,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带着点熟稔的局促:
“嗨,我这不是……也过来凑个热闹,过过年嘛!林小少爷,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林枫摆摆手,随即疑惑道,“怎么不去你父母那边?”
王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身旁的妻子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替他解释道:
“林小少爷,王康他……父母去得早,家里没什么亲人了。我们俩自己过年怪冷清的,所以……就厚着脸皮来叨扰了,您别介意。”
林枫看着这对看这对夫妻,又想起之前酒吧电话里的杂音和车里的酒气,心中闪过一抹复杂。
客气道:“嫂子言重了,来了就是客,欢迎。快请进吧。”
他将王康夫妇引到爷爷林世宽面前。王康立刻换上恭敬的表情,微微躬身:
“林老,林夫人,过年好!小辈王康,携内子给您二老拜年了!”
谁知,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老爷子,一看到王康,脸色竟沉了下来。
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不满:
“哟,王厅长,别来无恙啊。我看你这气色,最近应该蛮‘滋润’的吧?”
这阴阳怪气的话让王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僵住,不明白哪里触了老爷子的逆鳞。
他不敢怠慢,连忙双手奉上带来的礼物。
“林老,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爷爷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礼物,并没有接,反而用拐杖重重顿了顿地,声音陡然严厉:
“你给我跪下!”
满堂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这边。
王康脸色“唰”地白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连他妻子也吓得跟着要跪,被林枫及时扶住。
王康心里七上八下,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飞快地思索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可能惹怒林家老爷子的事。
果然,爷爷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我前一阵儿听人说!你在江城,利用我孙子林枫,帮你破了个什么……地下赌场兼放高利贷的大案子?”
爷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康,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迫感。
“有没有这回事?!”
王康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完了!
这事到底还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
这要是坐实了“利用”林家少爷冒险的罪名,自己这身警服恐怕都难保!
他急忙抬头,急切地解释:“林老,您听我说,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当时是……”
“我不想听你说!”
爷爷粗暴地打断他,转向一旁也变了脸色的林枫,罕见地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也板起了脸。
“小枫!你说!有没有这回事?!这么危险的事儿,他们警察局是吃干饭的吗?”
爷爷越说越气,胸口都有些起伏。
他平时对林枫是千依百顺,但涉及孙子的安全,他立刻变成了最护崽的老虎。
苏静雯见公公动了真怒,赶紧上前,语气平静但带着安抚:
“爸,您先消消气。这事儿我知道。我当时安排了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小枫,出不了大事的。您别太担心。”
她本意是解释和安抚。
但“安排了人暗中保护”这话听在老爷子耳朵里,反而更印证了事情的凶险。
他瞪了儿媳一眼,不满道:
“静雯!林枫是你儿子!你不陪着我一起骂这个不知轻重的王康也就算了,怎么还向着他说话?你儿子身处危险,你们俩又相距这么远,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爷爷,这事儿真不怪康哥,是我自愿的。”
眼见战火要波及母亲,林枫赶忙上前一步,扶住爷爷的胳膊,诚恳地说道:
“那案子牵扯到我的老师,我才主动帮忙的。王康哥一直很照顾我的安全,没让我涉险。爷爷,您别多想,也别生气了。”
他说着,弯腰伸手去搀王康:“康哥,快起来吧,地上凉。这事儿都过去了。”
王康有些迟疑,看向老爷子。
爷爷看着孙子那清澈又带着恳求的眼神,满腔的怒火终究是心疼孙子占了上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拐杖指了指王康:
“你小子……哼!起来吧!我孙子替你求情,这次就算了!”
他又转头,指着林枫的鼻子,语气却软了下来:
“你小子呀!就是个热心肠!爷爷是担心你!千万记住了,以后遇到这种事,量力而行!听见没有?”
“听见了,爷爷,我知道了,您放心。”林枫连忙应承,心里也松了口气。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爷爷挥挥手,算是揭过了这一篇。
林枫如蒙大赦,赶紧拉起还有些腿软的王康,低声道:
“走,康哥,打牌去,正好缺人。”
说着,几乎是半推半拽地把王康拉离了正厅这个“风暴中心”。
一直走到偏厅的牌桌旁,王康才彻底缓过劲来。
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压低了声音对林枫说:
“我的天……小少爷,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身皮恐怕都得被老爷子给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