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背影的仓皇像一根针,刺破苏言维持的表象。那针很细,扎的很深,却流不出血。
手中酒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玻璃滑下,濡湿指尖。那点冰凉,是此刻唯一清晰的触感。
顾夜宸的手掌在他后腰上缓缓的,有力的揉捏了一下。这个动作是安抚,也是警告。
“走吧。”顾夜宸声音恢复温和,端起酒杯,对不远处正看他们的一个投资人举杯示意。
苏言的身体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立刻跟上步伐。腿没有发软,手没有颤抖,脸上的微笑甚至比刚才更加滴水不漏。体内的苏言已经死了,现在驱动这具身体的,只是一套名为顺从的指令。
宴会厅里的声音重新清晰。悠扬弦乐,人们的交谈声,刀叉碰撞瓷盘的清脆声响。这些声音涌入耳朵,却无法进入意识。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杂音。
他又被介绍给几个人。记不住他们的脸,也记不住名字。只在顾夜宸的手施加压力时举起酒杯,在顾夜宸的目光扫来时弯起嘴角。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一个侍者为他空了的酒杯重新续满香槟。金色的气泡在杯中升腾,破裂。他看着那些气泡,眼神空洞。
晚宴主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走到他们面前。
“夜宸,今晚真是光彩夺目。”老人目光温和,看向顾夜宸身边的苏言,“你这位朋友,气质很特别。很安静,也很干净。”
“周老过奖了。”顾夜宸微笑里多了一丝真诚尊敬,“他只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顾夜宸手指在苏言腰侧轻敲一下。
苏言立刻会意,向前微倾身体,向老人行礼,动作优雅无可挑剔。没有说话,只用眼神跟微笑表达谦逊。
周老赞许的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这三个字像个笑话。苏言嘴角上扬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
晚宴接近尾声,宾客陆续离场。
顾夜宸带着苏言穿过人群走向出口,门外闪光灯依旧执着,他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再次坐进那辆黑色轿车。
车门关上,将外面所有喧嚣跟光线彻底隔绝,车内陷入绝对寂静。
苏言依旧保持挺直坐姿,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灯火在他瞳孔里流淌,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顾夜宸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像在休息。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力。苏言知道,男人正在评估他今晚的全部表现。那个被他亲口否认的过去,那个叫苏言的名字,都是最终审判的呈堂证供。
车子平稳的驶入酒店地下停车场,他们乘坐专属电梯,直接回到顶层套房。电梯门打开,是那条熟悉的,安静的走廊。
套房门锁“嘀”的一声,门被推开。
顾夜宸走进去,没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窗帘。城市夜景瞬间铺满整个房间。那些遥远沉默的光,成了唯一光源。
苏言跟进去,关上门,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没有动。
顾夜呈转过身。脸在城市映照下,轮廓分明,眼神幽暗。
他命令:“过来。”
苏言迈开脚步,走到他面前。
顾夜宸抬起手。手指冰凉,触碰到那枚领带夹。他没立刻取下之,而是用指腹在那颗幽蓝色宝石上来回摩挲。
“知道么?”他声音很低,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我刚才一直在听。听你的心跳。”
苏言呼吸一滞。
“在那姓张的导演认出你时,你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顺着领带夹边缘滑动,“然后,变的很快。非常快。”
苏言身体僵住。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完全解剖的标本,所有内脏跟秘密都暴露在这男人眼前。
“但你做的很好。”顾夜宸话锋一转,“你说‘您可能认错人了’的时候,心跳平稳,声音没有一丝颤抖。非常完美。”
他取下了那枚领带夹。
胸口那点持续的压迫感突然消失,苏言的身体因这瞬间的落差轻微晃了一下。
“你的奖励。”顾夜宸说着,冰冷的金属夹子被塞进苏言西装上衣的口袋。那动作,像在给一件物品打上合格标签。
接着,他捏住苏言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那不是个带情欲的吻。是个冰冷的,带审判意味的吻。他的嘴唇很冷,辗转碾磨,像在确认一件所有物的质感。苏言没反抗,也没回应,只是站着,任由男人侵占呼吸。
吻结束。顾夜宸松开他,后退一步。
他命令:“去把衣服脱了。”
苏言沉默的转身,走向卧室。
“就在这里。”顾夜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言脚步停住。转过身,面对着男人。
“就在这扇窗前。”顾夜宸指了指那面巨大落地窗。
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落地窗玻璃光滑如镜,清晰的映出他们的身影。
苏言看着玻璃里的自己。那个衣冠楚楚,面容精致的男人。他的身后,站着顾夜宸的影子。
羞耻感像迟来的潮水,淹没了他。他要在整个城市的注视下,在这面巨大镜子前,被剥去最后伪装。
手指开始解开西装纽扣。动作很慢,很僵硬。外套脱下,扔地上,然后是马甲。
开始解衬衫袖扣。那个动作重复很多次,但他现在却觉得无比艰难。手指不听使唤。
顾夜宸只是看着,没有催促,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衬衫也被脱下。苏言赤裸上半身,站在冰冷的空气里。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疙瘩。锁骨上的纹身,在昏暗光线下,像个丑陋的疤痕。
裤子。皮带扣解开时,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最后,他赤身裸体的站在那。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繁华依旧,玻璃上,一个苍白,脆弱,完全暴露的身体。
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倒影。
顾夜宸走到他身后,没碰他,只是贴的很近,近到苏言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男人伸出手,指向玻璃上的倒影。
“看着他。”顾夜宸的声音,恶魔低语似的,“告诉我,他是谁?”
苏言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言吗?”顾夜宸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那个在泥地里打滚的替身演员?那个妄想逃跑的蠢货?”
苏言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顾夜宸替他回答,“苏言已经死了。在你亲口否认他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男人的手,落在苏言肩上,用力的攥住。
“现在站在这里的,”他凑到苏言耳边,每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的大脑,“只是我的一件藏品。一件没有名字,没有过去,只会取悦我的东西。”
他看着玻璃上苏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跟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森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