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的助理再次推门进来,神色比上一次还难看。
“苏言哥,”助理小李声音压的又低又虚,“我按您的吩咐,一直盯着......那个人。他今天一早就辞了清洁队的工作。”
苏言正拿着画笔,闻言,手上动作一停。他没回头,只淡淡嗯了声,示意人继续。
“他......他刚在长途汽车西站买了一张票。”小李顿了顿,“是去西北边陲一个矿区的,发车时间就在两小时后。”
西北矿区。
这四个字跟冰针似的,扎进苏言的耳膜。他能想象到那里的环境,黄沙跟戈壁还有永不停歇的风,以及高强度高危险的体力劳动。
一股夹杂快意的轻松感涌上来。
他要走了。
他终于要从这个城市,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从此以后,再没有那双熟悉的眼睛在暗处窥视,再没有那个身影提醒自己不堪的过往。世界将重归平静,那场“涅盘”将完美无瑕。
“知道了。”苏言声音平淡,重新拿起画笔,想继续未完的草图。
但手却不听使唤,笔尖在画纸上落下一个突兀的墨点,迅速晕开,在白纸上留下一块丑陋的疤。
他烦躁的丢开画笔。
脑海里,顾夜宸那张憔悴的脸一遍遍浮现。那双在雨夜里黯淡无光的眼睛,那副被底层生活磨得只剩骨头的身架,还有那句嘶哑的“对不起”。
他去矿区,是想死吗?
用最辛苦最卑微的方式,把自己最后一点价值榨干,然后尘埃似的消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苏言心脏猛地一揪,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该高兴的。该拍手称快的。这个毁了他一切的恶魔,终于要自我毁灭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预想的喜悦?反倒是近乎恐慌的烦躁跟失控。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的生活搅的天翻地覆,然后用一种自我放逐的姿态,擅自给这场罪孽画上句号?
赎罪?
死,太便宜他了。
苏言猛的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胸口起伏。他恨顾夜宸,恨到想把他挫骨扬灰。但此刻,他更恨自己心里的那份动摇。
他没法心安理得的看着顾夜宸去死。
就像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再憎恶,也不能由别人,甚至不能由它自己来决定结局。
处置权,必须在自己手上。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就是顾夜宸离开的倒计时。
苏言脚步一顿。
他拿起手机,拨通助理小李的内线。
“苏言哥?”
“找几个靠得住的人。”苏言声音冰冷平静,不容置疑,“去长途汽车西站。”
电话那头的小李愣了下:“去......去做什么?”
“把他给我带回来。”苏言盯着窗外,吐出的每个字都跟淬了冰似的,“在他上车前,拦住他。用什么方法,你自己看着办。记住,动静小点,我不想明天在新闻上看到任何相关消息。”
“......带回来?”小李彻底蒙了,完全没法理解这个指令。
“对。”苏言收回目光,“把他‘请’回来。”
......
长途汽车西站,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烟草跟劣质方便面的混合气味。
顾夜宸穿着洗的发白的廉价夹克,背着个破旧背包,混在南来北往的人潮里,毫不起眼。他面无表情,只是麻木的看着检票口上方滚动的红色电子屏。
西北矿区,下一站。
那里很好。足够远,足够苦,足够让他这个人,连同他犯下的罪,被彻底埋葬。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车票,正准备排进检票队伍。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普通但身形健硕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到他身边。
身后,助理小李快步走来,脸色发白,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顾先生。”
顾夜宸抬起头,看到小李,眼神里没什么惊讶,只有死一样的疲惫。
“我马上就走了。”他声音沙哑的跟砂纸磨过一样,“不会再打扰他。”
“对不起。”小李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直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影帝,“是苏言哥的命令,他要见你。”
“苏言”两个字,让顾夜宸空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困惑,不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火光。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苏言面前,他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格跟力气。
他只是松开手。
那张皱巴巴的车票从指间滑落,被一阵穿堂风卷起,轻飘飘落在候车厅座椅底下,很快被来往的脚步踩的不见踪影。
两个男人跟两堵墙似的“护”着他,小李在前面引路,四人以一种不引人注意却又无法挣脱的姿态,迅速穿过人潮,走向出口。
一辆黑色商务车早已等在路边。
车门打开,顾夜宸被“请”了进去。
他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这个他一心想逃离的城市,正不容拒绝的把他重新吞噬。
这一次,为他打造牢笼的人,是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