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汇成惨白的海洋。
顾夜宸推开车门,身体暴露在无数镜头下。
快门声是子弹,密集射向他。
记者嘶吼着,穿透耳膜。
“顾先生,请问关于您囚禁苏言的指控,您承认吗?”
“那枚银杏叶耳钉,是否属于七年前失踪的林然?”
“您的多位‘藏品’家属已经联合报案,您有什么想说的?”
保镖筑成人墙。
顾夜宸没表情,迈开步子。
黑色西装外套上,昨天泼的污渍已经干涸,成了一块硬印。
穿过人墙缝隙,他走向公司大楼的旋转门。
玻璃门映出他的脸,苍白,下颌紧绷。
大厅里空无一人。
常热情迎接他的前台,此刻低着头,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
空气里是黏稠的寂静。
他走向电梯。
金属门打开,里头站着公司两个年轻艺人。
他们看见他,身体一僵,眼神躲闪着,下意识后退一步。
电梯空旷起来。
顾夜宸走进去。
他按下顶层按钮。
电梯门合拢,隔绝外界的窥探。
镜面墙壁反射出三个身影。
那俩艺人紧贴角落,呼吸都轻了。
顾夜宸盯着领带夹的冷光。
‘叮’。
电梯到了。
走出电梯,走廊长且空。
两侧办公室的百叶窗都合拢,只有几丝光漏出。
他知道窗后有无数眼睛。
走到专属办公室门口,手握上门把。
黄铜门把手,触手冰冷。
推开门。
经纪人王姐,跟公司最大的股东李董,正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一叠厚文件。
“夜宸,你来了。”
王姐声音干涩,站起身,又不知该做什么,手尴尬的垂在身侧。
李董没动,只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
“坐。”
声音很低。
顾夜宸没坐。
他走到办公桌后,自己的位置。
习惯性的想拉开椅子,手指碰到椅背皮革,却停住。
“所有代言品牌,今天上午发来了单方面解约函。”
李董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
“公司在拍的电影,还有筹备中的所有项目,全部中止。董事会一致决定,暂停你的一切演艺活动。”
顾夜宸越过他,看向窗外。
天空灰色,没一丝云。
“这不是暂停。”
顾夜宸开了口,声音平静。
“是终止。”
李董嘴角牵了下,没笑意。
“警方那边,已经成立专案组。公司法务团队无法再介入你的个人案件。”
王姐眼圈红了。
“夜宸,你快想想办法,你快说句话啊!”
她上前一步,想抓顾夜宸的手臂。
顾夜宸身子一侧,避开她的触碰。
这动作让王姐的手僵在半空。
“知道了。”
他说。
他转身,重新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儿?”李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夜宸没回答。
他拉开门,走出去。
走廊依旧安静。
他重新走进电梯。
这次,电梯里只他一个。
光洁的镜面倒映着他挺直的背影,西装肩线依旧完美。
只是镜中那双眼,像一口深井。
电梯下行。
他没回半山别墅,开车去了另一处公寓。
他刚出道时买的地方,很久没回过。
他打开门。
一股子尘封的气味扑来。
家具盖着白布,像一具具沉默的尸骸。
他没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的光,他走到客厅中央。
他站了很久。
身体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抖,从指尖开始。
他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地上。
那件沾着污渍的昂贵衣物,他过去的身份象征,蜷在地板上。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
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没人知道,这屋里站着个刚从神坛跌下来的人。
墙上还挂着他第一次获奖的照片。
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灿烂,眼里有星星。
顾夜宸伸出手,指尖碰上相框冰冷的玻璃。
他收回手,握成拳。
骨节用力到泛白。
他转身,走进卧室。
床垫同样盖着白布。
他一把扯下,灰尘在光里乱飞。
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枕芯一股子陈旧霉味。
他闭上眼睛。
苏言的脸,身体,逃离时决绝的眼神,在他脑里反复闪。
还有那枚银杏叶耳钉。
它静静躺在剧本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他摧毁了他最完美的藏品。
不,是他自己被毁了。
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蜷起身体,手臂死死抱住自己。
坚硬的骨骼硌着皮肤。
胃一阵痉挛,他弓着背,额头抵住膝盖。
汗湿了衬衫,布料贴在背上,又冷又湿。
他就这么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天色从灰白转为昏黄,再彻底黑透。
屋里没一点光。
像座被遗弃的雕像。
死寂中,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炸响。
那声音固执的响,一下又一下。
顾夜宸身体动了下。
他慢慢抬头,看向门口。
黑暗中,那双眼睛骇人的亮。
门铃声停了。
接着,是粗暴的撞门声。
一下,两下。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砰’。
门被撞开。
几道强光手电射进来,在屋里疯狂乱扫,最后全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