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在我掌中嗡鸣,不再是低吟,是渴血的战嚎。城垛口刚砍飞两颗狰狞的头颅,滚烫的腥咸糊了一脸,带着铁锈的甜腻。脚下青砖在倭寇疯狂的撞击和攀爬下簌簌颤抖,像垂死巨兽的脊梁。头顶箭矢厉啸,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惨叫被更凶暴的喊杀吞没。
更大的混乱在身后。浓烟如狰狞的黑龙,从嘉禾城的心脏地带——粮仓、油铺、军械点——冲天而起,贪婪地舔舐着灰蒙蒙的天穹。黑烟翻滚,火光在烟云深处妖异地跳跃,将恐慌如同瘟疫般泼洒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头。
“粮仓!我的粮啊!”
“油铺炸了!快跑!火油淌过来了!”
“老天爷啊!没活路了!”
凄厉的哭喊、绝望的呼号,从城内各个角落炸开,汇成一股摧毁意志的洪流。城头上,那些家小就在起火点附近的民壮,眼里的血勇瞬间被惊恐取代。有人丢下滚烫的油勺,有人抛下刚搬起的礌石,哭喊着就要往城下冲。五百官兵组成的防线,像被洪水浸泡的堤坝,肉眼可见地松动、崩溃。
“别乱!是倭寇的奸细放火!守住城墙!倭寇就快撑不住了!” 我厉声嘶吼,墨刃挥出一道乌光,将又一个探上垛口的倭寇连人带钩索劈落城下。声音在喧嚣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原本被李大人擂鼓点燃的士气,被这背后捅来的刀子,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汩汩流血的裂口。
“沈大人!水门!顶不住了!倭寇又冲上来一波!” 韩校尉的吼声从东面水门方向传来,带着撕裂的沙哑和濒死的绝望。他那边分走了一百精锐,压力陡增。
几乎就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我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西面城墙段——几处被城内浓烟和火光严重吸引注意力的地方,防守出现了致命的空档!
“嗬——!” 几声非人的怪叫刺破喧嚣!
七八个浑身湿漉、肌肉虬结的倭寇悍匪,竟趁着守军分神回望的刹那,成功翻越了低矮的垛口!雪亮的倭刀在他们手中扬起,如同死神的獠牙,映照着城内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他们立足未稳,却已如饿狼般嚎叫着扑向最近、最慌乱的民壮!
真正的绞肉战,开始了。城头,瞬间沦为血腥的屠场。
“啊——!” 一个刚丢下门闩想跑的年轻民壮,被倭刀从肩胛斜劈至腰腹,血瀑喷溅,内脏混着惨叫滑落城砖。
“杀!” 另一个倭寇狞笑着,刀光横扫,两名试图用锄头抵抗的农夫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
混乱像瘟疫般扩散。刚爬上来的倭寇成了楔入防线的毒刺,疯狂搅动。后续的倭寇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攀爬的速度更快,怪叫声响成一片!城头守军腹背受敌,阵型大乱。
“跟我来!堵住缺口!” 我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低吼,墨刃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乌虹,直扑那最先登城的几个倭寇。刀光过处,一柄倭刀被硬生生斩断,持刀倭寇的手臂带着半截刀身飞起,惨嚎声未绝,墨刃冰冷的刀锋已抹过他的咽喉。
腥风血雨扑面。我撞入倭寇群中,墨刃不再是刀,是咆哮的黑龙!劈、砍、撩、刺!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摊滚烫的血雨和破碎的肢体。一个倭寇的刀尖擦着我的肋下掠过,布帛撕裂,皮肉火辣辣地疼。我拧身,墨刃顺势反撩,刀锋自下而上切开他的胸腹,滚烫的脏器混合着血水哗啦涌出,淋了我半身。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刺激着鼻腔和神经。
“稳住阵脚!结阵!别散开!” 我一边搏杀,一边嘶声向周围慌乱的官兵和民壮吼叫。几个胆气稍壮的官兵勉强聚拢过来,背靠背,用长枪和朴刀组成脆弱的防线。
混乱中,一个身影如同受伤的疯虎,从城下梯道猛冲上来!是柳锋!他浑身浴血,手中倭刀已砍得卷刃,脸上、身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双眼赤红如血,迸射着刻骨的仇恨火焰。
“秃驴!报国寺的秃驴!” 他嘶哑的吼声如同砂纸摩擦,盖过了部分喧嚣,刀尖指向粮仓方向腾起的最大一股浓烟,“老子宰了三个!还有!都在粮仓!想烧光我们的命根子!”
他话音未落,人已再次化作一道复仇的旋风,卷向另一个刚从垛口爬上来的倭寇。刀光疯狂闪烁,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瞬间将那倭寇剁成一团烂肉。他的疯狂,像一剂猛药,暂时压住了部分溃散的恐慌。
“赵屠户!” 我对着不远处正挥舞着厚重杀猪刀,将一个倭寇开膛破肚的民壮队长吼道,“带你的灭火队,去粮仓!帮柳锋!把剩下的秃驴给我揪出来,剁碎了喂狗!保住粮食!”
“得令!沈大人!” 赵屠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油汗,杀猪刀一指,“粮仓的,跟老子走!干死那群秃驴!” 一群同样杀红了眼的民壮怒吼着跟上他,冲下城楼。
“其他人!守好各自垛口!滚油!金汁!给老子继续浇!弩手!射!射死他们!” 我厉声下令,声音在金蚕蛊母带来的奇异冷静支撑下,穿透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城头的混乱,在我和柳锋、赵屠户等人以杀止杀的疯狂反扑下,竟被硬生生遏制住了一丝!双洞箭垛的死亡火焰再次喷吐,滚烫的油和金汁混合着守城者的怒吼,重新倾泻而下,暂时压制了城墙脚下蚁附的倭寇。
就在这血腥的僵持中,我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雾,死死锁定了水门方向!
那里,一艘明显比周围快船大上一圈、船头包着厚重铁皮的改装倭船,正横在水道中央,如同毒瘤的核心!船楼上,一个身影在几名倭寇头目的簇拥下,显得格外刺眼!
洗去僧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但那颗在火光下反光的秃头,那张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带着怨毒和得意笑容的白净面皮——正是玄慈!这老狗!
他手中挥舞着一把狭长的倭刀,正对着城墙指指点点,口中呼喝着生硬的倭语,显然在指挥着水门方向一波强过一波的疯狂进攻。韩校尉带着残存的官兵,依托着水门箭楼拼死抵抗,但防线在倭寇不要命的冲击下,已摇摇欲坠!一旦水门被突破,倭寇便可长驱直入,内外夹击,嘉禾城顷刻即破!
怒火瞬间点燃了全身的血液!玄慈!无梦楼三殿主!报国寺的魔头!这一切祸乱的根源!布防图的泄露者!芸娘的间接凶手!城内纵火的主谋!新仇旧恨,如同熔岩般在胸腔里沸腾、咆哮!
“玄——慈——!” 一声裹挟着无边杀意和狂暴内力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我胸腔炸开,瞬间压过了整个战场的喧嚣!墨刃似乎感应到我沸腾的杀意,嗡鸣声陡然拔高,刀身剧烈震颤,刀尖直指水门船楼上的那个身影!
船楼上的玄慈猛地一震,循声望来。隔着数百步的血火战场,我们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利刃,在弥漫的硝烟中狠狠对撞!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混合着惊骇、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狰狞所取代。他显然没料到,在如此混乱血腥的城头绞杀中,我竟能一眼锁定他,更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杀气!
“老狗!拿命来——!” 没有任何犹豫,杀意便是唯一的指引!我猛地一踏脚下染血的城砖,身体如同离弦的重箭,朝着水门方向,朝着玄慈所在的船楼,爆射而出!
人在半空,城头到水面的高度落差带来强烈的失重感。下方是蚂蚁般攀爬攻城的倭寇和堆积如山的尸体。我深吸一口气,丹田内金蚕蛊母骤然苏醒,一股沛然莫御的灼热洪流瞬间贯通四肢百骸!下坠之势猛地一滞!
“噗!” 墨刃刀尖向下,狠狠插入身侧坚硬的城墙!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如同瀑布般沿着刀锋与砖石的接触点迸溅四射!借着这一插之力,我下坠的速度骤减,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方向,如同一只掠食的巨隼,朝着那艘包铁倭船的侧舷俯冲而去!
“拦住他!” “八嘎!射死他!”
船楼上,玄慈惊惶的尖叫声和倭寇头目的怒吼同时响起。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向我攒射而来!更有几支劲弩,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要害!
“哼!” 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却夷然不惧。墨刃在身前舞动,瞬间化作一道泼水难进的乌黑光轮!叮叮当当!金铁交鸣的爆响连成一片!袭来的箭矢、弩矢或被格飞,或被斩断!偶尔有漏网之鱼擦过身体,带起血线,也被体内澎湃运转的蛊母之力强行压下痛楚!
“轰隆!”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刺骨、漂浮着尸体和油污的河水中!巨大的冲击力激起丈许高的浑浊水浪!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口鼻,血腥味和焦糊味直冲脑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