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的因果之网,在我那“如如不动”的心境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软墙,虽未消散,却再难侵入分毫。公寓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少表面如此。午后阳光暖融,我正泡着一壶金骏眉,深红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荡漾,香气醇厚。
柳红玉又来了。这次她换了一身胭脂红绣金凤的改良旗袍,衬得肌肤胜雪,身段婀娜,手里拎着个紫檀木食盒,未语先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春色。
“林先生,”她声音软糯,带着江南水汽般的柔,“听闻您爱喝红茶,我特地寻来了些武夷山核心产区的老丛金骏眉,您尝尝可还对口?”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茶壶,素手纤纤,烫杯、置茶、高冲低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旗袍的开叉处,偶尔露出的一截白皙小腿,晃得人眼晕。
我接过她递来的茶,嗅了嗅,点头赞道:“香幽水厚,是好茶。柳总费心了。”
柳红玉闻言,眼角眉梢都漾开笑意,似嗔似喜地瞥了我一眼:“您喜欢就好,红玉心里就踏实了。”她挨着我身旁的沙发坐下,带来一阵馥郁的馨香,看似随意地聊着些龙门生意上的趣事,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我,带着试探与关切**。
这时,林薇也踩着点到了。她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异调局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衬得脖颈修长,气质清冷如霜。她先是对柳红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转向我,递上一份加密简报,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先生,根据最新监测,‘因果扰动场’的活跃度在您周围显着降低,但其影响范围正在向全球缓慢扩散。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捕获到一段极其微弱的、源自‘默’的反馈信号,其内容……似乎包含了对您‘存在状态’的……‘困惑’与‘高度兴趣’。”她汇报时,腰背挺直,目光锐利,仿佛在陈述一项至关重要的军情。
柳红玉端起茶杯,掩住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柔声道**:“林小姐总是这么雷厉风行呢。”语气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较量意味。
林薇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回应:“职责所在。”
我喝着茶,听着她们略带机锋的对话,只觉得这退休生活,倒也热闹。就在这当口,苏晚晴抱着一堆散乱的稿纸冲了进来,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头发蓬松,兴奋地嚷嚷:“林先生!我可能找到了!‘因果扰动’的数学模型可能存在一个‘观测者悖论’漏洞!如果我们能主动构造一个‘自指循环’的逻辑陷阱,或许能……”她话没说完,就看到沙发上的柳红玉和林薇,顿时卡壳,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柳红玉莞尔一笑,起身拉她坐下:“苏医生别急,慢慢说。”动作亲切,却自然地将苏晚晴与我隔开了一个身位。
林薇则默默将简报放在茶几上,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身影孤峭。
一时间,客厅里茶香、香水味、淡淡的书卷气交织在一起,三个女人一台戏,眼神交汇处,似有无形的电火花噼啪作响。小黑躲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嘴里叼着根牛肉干,看得津津有味。
我仿佛没看见这微妙的修罗场,自顾自又斟了一杯茶。红茶确实不错,暖胃生津。
然而,这份由女人们带来的鲜活“人气”,很快就被一丝不寻常的“非人”气息打破。
客厅角落,那盆愈发灵动的罗汉松旁,空气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下一刻,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穿着干净得不像话的白色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蛋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小男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他怀里抱着一个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材质非金非木的空白画板,一双大眼睛清澈得近乎透明,却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只是平静地、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观察”意味,直勾勾地看向我。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扭曲,他就这样凭空出现,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柳红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向我靠近了一步。林薇眼神一凛,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配枪上。苏晚晴推了推眼镜,学术狂热的眼神中混入了一丝惊疑**。小黑也叼着牛肉干愣住了:“诶?谁家小孩走错门了?”
我放下茶杯,看向那个小男孩,目光平静。
小男孩也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后,他举起小小的手指,在空白的画板上轻轻一划。
没有颜料,没有笔迹。
但就在他划过的瞬间,客厅里所有人,包括我,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一条新的“因果线”被强行编织了出来——【柳红玉此刻心中一闪而过的、关于龙门一笔海外投资风险的担忧】,与【三分钟后,地球另一端某家大型跨国公司突然爆出财务丑闻】之间,被画上了一个清晰的等号。
这是一种超越语言和视觉的、直接作用于认知层面的“信息写入”!
柳红玉脸色微白,捂住了胸口,显然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联系。林薇和苏晚晴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小男孩做完这一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再次抬头看向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等待评价的意味?
“默”。
它换了一种方式。不再试图扰动我自身的因果,而是开始直接在我面前,以我身边人的因果为“颜料”,进行它的“观察”和“实验”。
我笑了笑,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
“过来。”
小男孩歪了歪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迈着小小的步子,安静地走到我面前。
我从柳红玉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块她亲手做的、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藕,递到他面前。
“尝尝?”
小男孩看着糖藕,清澈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像是困惑,又像是好奇。他伸出小手,接过糖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然后,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因果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但那一瞬间,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画板挺大,”我指了指他抱着的画板,“老空着多可惜,下次来,画点好看的。”
小男孩抬头看着我,眨了眨眼,然后……抱着糖藕和画板,身影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了。
他消失后,那条被强行编织的关于柳红玉的因果线,也随之模糊、断裂,最终消散。远方的财务丑闻并未发生。
客厅里一片寂静。
柳红玉松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复杂。林薇缓缓松开了按枪的手。苏晚晴喃喃道**:“他……他吃了糖藕?因果……被食物干扰了?”
小黑终于把牛肉干咽下去,嚷嚷道:“老板,你这算是……用糖衣炮弹腐蚀了宇宙观察员?”
我端起已经温凉的红茶,喝了一口。
“默”?
看来,再高的维度,也挡不住一块甜点的诱惑。
退休老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下次来,得准备点更好的点心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客厅染上一层暖金色。茶香依旧,女人们神色各异,方才那诡异的插曲,仿佛只是午后的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