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默”的观察者降临,并未带来任何肉眼可见的异象。没有扭曲的光影,没有压抑的威压,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涟漪。它就像一滴墨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然而,一种更加微妙、更加本质的变化,却开始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渗透进日常的每一个缝隙。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苏晚晴。她几乎住在我的书房里,对着那些从“法则之茧”和锚定器消散空域收集到的数据废寝忘食。这天下午,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中的平板电脑差点滑落。
“林先生!不对……这太不对了!”她冲到我跟前,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波形图,“我……我三天前建立的关于锚定器能量衰减的数学模型,其初始参数……竟然……竟然与我今天早上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某个风水阵法节点数据完全一致!这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领域!还有,我昨晚梦到的一组混沌序列,今天竟然在分析‘茧’的波动频谱时,作为关键谐振点出现了!这……这已经不是巧合了!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编织我的思维轨迹和现实事件之间的‘因果线’!”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学术性恐慌,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混乱。作为一名坚信逻辑与实证的科学家,这种“因果被操控”的感觉,无疑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几乎同时,柳红玉也打来了紧急通讯,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林先生,龙门旗下三家跨国公司的股价,在过去两小时内发生了完全违背市场规律的联动波动,其涨跌曲线……竟然与三位从未接触过金融的核心长老,昨夜冥想时产生的微弱精神力波动图谱,呈现出99.7%的吻合度!这绝对不是人为操纵!更像是……我们的念头,在直接影响现实!”
就连小黑,也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嘟囔:“奇了怪了,老板,我今天想吃红烧肉,楼下张婶就刚好炖了一大锅还送上门来;我想着游戏里这个boSS该怎么打,下一秒它就像知道我心思似的,使出了那招……这也太贴心了吧?贴心到有点发毛啊!”
林薇则从异调局发来了更宏观的报告:全球范围内,类似“心想事成”或“噩梦成真”的离奇事件报告量呈指数级增长,虽然大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想着迟到就真的遇到堵车,担心下雨就立刻乌云密布),但其背后隐约浮现的“因果被扰动”的规律,让所有知情人感到不寒而栗。
“默”的观察,并非简单的窥视,而是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轻轻拨动着因果的琴弦,将思维、事件、乃至概率,都编织进一张无形的网中。它像是在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实验,而地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成了它的实验样本。
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听着众人的汇报,慢悠悠地给那盆越发青翠的罗汉松修剪着枝叶。阿丽塔的监测数据也证实了这种变化:以公寓为中心,一个看不见的“因果扰动场”正在形成,其影响范围正在缓慢扩大。
“林先生,我们该怎么办?”苏晚晴无助地看着我,柳红玉在通讯另一端屏息等待,连林薇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剪掉一片枯叶,抬头看了看似乎毫无异样的天空。
“怎么办?”我笑了笑,“它喜欢看,就让它看个够呗。”
说完,我不再刻意收敛自身的气息,也不再干扰那无处不在的“观察”。反而将心神沉入一种极致的宁静与空灵,仿佛自身也化作了这因果网络的一部分,却又超然于其外。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罗汉松上,心念微动,并非许愿,而是纯粹地“观想”——观想这株罗汉松的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一方小小的世界,生灭轮回,自在圆满。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株罗汉松的枝叶,无风自动,散发出愈发浓郁的生机灵光,其形态似乎变得更加古朴苍劲,隐隐与周围的空间产生了一种和谐的共鸣。而那股试图缠绕上我、编织我因果线的无形力量,在触及我这如如不动、观照自在的心境时,仿佛失去了着力点,变得紊乱、模糊,最终悄然滑开,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周围的“因果扰动场”依然存在,但以我为圆心的一小片区域,却仿佛成了风暴眼中的宁静之地。苏晚晴突然发现,她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平复了许多;柳红玉汇报说龙门的股价波动开始出现不符合“因果模型”的异常数据点;小黑也觉得游戏里的boSS没那么“懂人心”了。
“默”的观察,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析”的目标。
我放下茶杯,对依旧紧张的众人说道:
“因果如网,心若不动,网罗何用?”
“它织它的网,我们喝我们的茶。”
“阿丽塔,晚上吃红烧肉吧,张婶的手艺确实不错。”
「好的,老板,已向张婶下单。」
“默”的低语或许无处不在,但退休老人的下午茶时间,自有其不可动摇的节奏。你想观察?可以。但想打扰?没门。
罗汉松在夕阳下舒展着枝叶,仿佛也在无声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