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它们冷冷地立在托盘上,映着烛光。
她伸手去端托盘,右手手背肿得老高,青紫一片。
掌心那道新裂的伤口还未结痂。
被冰冷的银器一压,顿时又渗出鲜红的血珠。
血珠顺着指缝缓缓滑落,在托盘边缘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死死攥住托盘,指甲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双手。
可酒还是晃了出来,洒在她脏兮兮的袖子上。
一旁的琼玉看着,心里又恨又爽,眼底闪过一丝阴毒的快意。
活该!
看你装什么清高,装什么贞洁烈女!
如今还不是跪着伺候人?
看你这副狼狈样,还有脸抬起头来!
稚鱼忍着疼,一步一步挪到床前。
她跪在沈晏礼和姜露兰中间,双手高高举起托盘。
这个姿势,把她所有的狼狈、屈辱都赤裸裸地摆了出来。
“请公子和夫人喝合卺酒。”
喜娘站在一旁,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
沈晏礼连眼皮都没抬。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姜露兰的红盖头伸去。
“长公子!”
琼玉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声音尖利。
“规矩是,先喝合卺酒,才能掀盖头!这是礼制,不能乱啊!”
沈晏礼的手停了一下,悬在半空。
他缓缓转过头,冷冷瞥了琼玉一眼,嘴角冷冷一扯。
他顺手从托盘里抓起一杯酒,动作干脆利落。
可下一秒,却猛地一拽。
不是喝酒,而是伸手狠狠扯住那层红绸,用力一拉!
只听嘶啦一声,盖头应声而落。
屋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
盖头下的脸,暴露在烛光之下,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姜露兰满脸浓妆,胭脂抹得厚重,唇红得刺目。
可眼下却密密麻麻爬满小红疹,一片疹子红肿凸起。
那疹子正不断蔓延,痒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抓挠。
可她不敢动,怕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整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夫人,喝吧。”
沈晏礼缓缓抬起手,将那杯酒递到姜露兰面前。
姜露兰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殿中正中央。
稚鱼跪在那里,头颅压得极低。
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对上沈晏礼的脸。
那张曾让她魂牵梦萦的俊脸上,此刻没有半分温度。
一股滚烫的怒火猛地从她胸口炸开。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接过那只酒杯。
指尖刚探出,便控制不住地微微打战。
就在这时,小腹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那她眼前猛地一黑,额角冷汗瞬间沁出。
可那股痛感却愈演愈烈。
下一瞬,一股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身下涌了出来。
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她甚至忘了呼吸,瞳孔失焦地盯着地面。
“怎么不喝?”
沈晏礼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
姜露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她能感觉到那湿润的暖意,正缓慢地爬上外裙。
空气中,悄然弥漫开一丝淡淡的腥气。
微弱,却分明。
琼玉一直站在姜露兰身后,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主子的一举一动。
她是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人。
她盯着姜露兰惨白的脸,又顺着她涣散的目光往下看去。
只见那铺在地上的大红喜被中央,赫然晕开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还愣着干什么?”
沈晏礼猛地逼近一步,一把将酒杯塞进姜露兰颤抖的手心。
他顺着琼玉惊恐的目光低下头。
视线落在那片迅速扩大的血迹上。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
他厉声喝问,声音里已带上压抑不住的震怒。
殿内寂静如死。
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开口。
侍立两侧的婢女全都屏住呼吸,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哐当!”
沈晏礼猛然抬手,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向地面!
“夫君……我不是故意的……”
姜露兰终于崩溃,眼泪夺眶而出。
“我真的不知道……日子……日子明明还有半个月啊……”
她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边哭,一边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一阵阵痉挛让她蜷缩起来。
她再也撑不住了。
哪还有半点将军府嫡女的端庄?
曾经高傲不可攀的身影,如今像个被彻底撕碎的纸人。
“肯定是她!就是这个毒妇害的我!”
姜月天突然抬起右手,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地上跪着的稚鱼。
“她……她一踏进这屋子的门槛,我就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发麻!准是她带来的晦气!准是她!就是她害的我!”
琼玉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长公子明鉴啊!这丫鬟可不是个善类!她自打进府以来,就没安好心!平日里装得老实巴交,实则心肠歹毒,阴险狠辣!更可怕的是,她命格带煞,凡沾上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今夫人突遭大难,必定是被她这灾星冲撞了!求您替夫人做主啊!”
沈晏礼冷冷地站在一旁,眉峰紧锁。
他已不愿再听这些毫无逻辑的哭闹和推诿之词,缓缓扭过头。
稚鱼的脸颊贴着地面,额头磕得微肿,泪痕混着唇边渗出的血迹。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屋内的喧嚣仿佛都退去了声音。
忽然,他前进一步,伸手一把攥住她的左胳膊,随即用力一拽,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稚鱼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跄向前,却被他牢牢钳制着。
手刚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瞬,他指尖猛地一颤。
那处皮肤溃烂红肿,边缘翻卷,正是刚才被滚水烫伤的伤口。
稚鱼疼得咬紧下唇,牙关咯咯作响,却倔强地没有叫出声。
可眼眶瞬间涨满,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两人目光猝然撞在一起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息。
稚鱼看见他漆黑的眼瞳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狼狈、凄惨、卑微。
可在那深不见底的眸光中,她读到的,只有彻骨的嫌恶。
“滚回你屋里去。”
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脏了夫人的地。”
话音未落,他已狠狠甩开她的手。
稚鱼跌坐在地,肩膀撞上桌腿,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他抬手一把扯了扯身上那件刺目的大红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