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带着林远离开贡布的竹楼,沿着石板路往寨子深处走。夜晚的寨子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水声。吊脚楼里的灯光陆续熄灭,人们睡了。
阿雅的竹楼在寨子西侧,是传统的两层结构,底层架空,堆放柴火和农具,二楼住人。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推开门,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灰尘味。阿雅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但屋里收拾得很整洁。靠墙是一排书架,上面塞满了线装古书和现代资料。窗边有张木桌,桌上摊开着几张手绘地图,还有几件没做完的银饰。
“你睡里间,我睡外面。”阿雅点燃油灯,指着用布帘隔开的内室,“被子在柜子里,自己拿。”
林远没客气。他确实需要躺下。左手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发酸。
他走进内室,从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在竹床上。他躺下,闭上眼睛,但睡意全无。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回着这一路过来的片段:悬棺里的星图,蒲甘被篡改的壁画,吴哥窟血色的仪式,爪哇火山神庙里炽热的岩浆,还有西藏冰川下那个发光的生态穹顶……
还有多吉坚参浑身是血的样子。
林远睁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屋顶。竹篾编织的天花板,缝隙里漏出外间油灯微弱的光。
外面传来阿雅轻微的脚步声,她在收拾东西,摆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阿雅。”林远忽然开口。
脚步声停了。“嗯?”
“你说苏茜在挣扎……是什么意思?”
布帘被掀开一角,阿雅的脸出现在光影交界处。油灯的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是字面意思。”阿雅说,“她的气息很不稳定,很痛苦,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或者……在反抗什么。”
林远坐起来,“基金会控制了她?”
“可能。”阿雅走进来,在床边的竹凳上坐下,“但也可能是她自己出了问题。林啸说过,她彻底倒向基金会,是因为她相信那套‘生存概率’理论。但如果她发现那套理论是错的,或者基金会骗了她……”
“她会反抗。”林远接上。
阿雅点头。“但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反抗的结果……”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凶多吉少。
“林啸会找到她的。”林远说。
“希望吧。”阿雅沉默了一会儿,“林远,你觉得我们这次能赢吗?”
这个问题很突然。林远愣了一下,才说:“不知道。”
“说实话?”
“实话。”林远靠回床头,“朗图准备了不知道多少年,基金会更是庞然大物。我们只有几个人,一个寨子,还有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的援兵。胜算不大。”
阿雅没说话。
“但胜算不大也得打。”林远继续说,“不打,门开了,大地之心被毁,我死,你们也可能死,更多的人会死。打了,至少还有机会。”
阿雅笑了,。“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
“以前我只想自己活。”林远承认,“现在……不太一样了。”
外面传来夜鸟的叫声,悠长而凄厉,划破寂静。阿雅站起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
她放下布帘,外间的灯光被隔开。内室重新陷入黑暗。
林远闭上眼睛,这次,睡意慢慢涌上来。
但他没睡多久。
大概凌晨三点左右,通讯器里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林啸压低的声音:“哥,听到吗?”
林远瞬间清醒,抓起通讯器:“听到。你那边怎么样?”
“找到鬼哭涧了。”林啸的呼吸声有点重,像是在快速移动,“黑苗确实在搞事,他们在涧底搭了个临时营地,人数三十左右,正在布置某种阵法,用的材料……像是人骨。”
林远脊背发凉。“另一批人呢?”
“也看到了。大概十几个,穿着统一的黑衣,动作僵硬,确实不像活人。他们在涧的另一侧,和黑苗保持距离,但好像在监视。我截获到一段他们的通讯,用的不是基金会通用频道,但设备制式很像。”
“苏茜呢?”
“没看到人。但我找到这个。”通讯器里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林啸在掏什么东西,“一条沾血的布条,挂在灌木上,是基金会制服的材料。上面有弹孔和撕裂痕迹,还有……少量烧灼的痕迹,像是能量武器造成的。”
林远的心往下沉。“她还活着吗?”
“不确定。血迹还没完全干透,应该是几小时前留下的。我在附近发现了交火痕迹,双方都有伤亡,但尸体被拖走了,只剩血迹和弹壳。”林啸停顿了一下,“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
“交火双方,好像是基金会的人,和另一批黑衣人。”林啸说,“黑苗没参与。他们躲在营地,像是在看戏。”
林远皱眉。基金会内讧?还是那批黑衣人和基金会不是一伙的?
“你先回来。”林远说,“天快亮了,再待下去容易被发现。”
“已经在往回走了。”林啸说,“另外,我听到鼓声了。”
林远一愣,“鼓声?现在?”
“很微弱,从雷公山主峰方向传来的,不是人敲的,像是……山体自己在响。”林啸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门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不稳定。你们得加快速度了。”
通讯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