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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尤利娅从深沉的昏迷中缓缓苏醒。
意识回归的瞬间,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束缚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分毫。
她正躺在一张冰冷的、似乎是金属制成的床上。
身上那件顺来的守卫大衣早已被剥去,换上了一套粗糙的、灰白色的拘束衣。
坚韧的帆布带子紧紧勒过她的肩膀、胸部、腰腹和四肢,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床上,连手指都无法自由活动。
脖颈上也被套上了一个坚硬的皮质头盔,连接着床头的锁链。
她转动唯一能勉强活动的头部,打量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个相对“常规”的牢房。
空间更加狭小,墙壁是光滑的、毫无缝隙的某种暗色金属,反射着顶部唯一一盏散发着惨白光芒的、被牢牢固定在防护网后的灯的光线。
没有窗户,没有栅栏,连门都几乎是隐藏在墙壁里,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接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更加冰冷纯粹的气味。
这里显然是监狱更深处,专门用来关押极度危险或者特殊囚犯的禁闭室。
绝对的隔绝,绝对的禁锢。
她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力量,但无论是精神力,还是那几缕灾厄的气息,都如同石沉大海,被某种更强大的、遍布这个房间的力场完全压制。
左手腕上那条银色手链传来的沉重感也变得更加明显,仿佛与这个房间的禁锢力量产生着共鸣。
她失败了。
而且,这一次,她被剥夺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关押在了更加绝望的深处。
阿纳托尔,诚司,卡尔文......还有这如同铁桶般的监狱。
仇恨的火焰在胸腔内疯狂燃烧,却找不到出口,只能灼烧着她自己。
她睁着空洞的黑色眼眸,望着头顶那片惨白而毫无生气的天花板,如同一个被遗弃在永恒寂静中的、破碎的容器。
但在那冰冷的目光最深处,一点名为“恨”的星火,并未熄灭。
反而在绝对的压力下,被锤炼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她需要等待。
等待下一个机会。
或者,等待......这具“容器”,寻找到更多的“馈赠”,饥渴地填满自身,直到它彻底满溢,或者......彻底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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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血,将乌尔姆城常年不散的工业雾霭染上了一层瑰丽而病态的紫红色调。
诚司站在“徘徊之扉”书店门口,不再是之前那副低调、甚至略显落魄的装扮。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的深灰色礼服,虽不张扬,但细节处透出的精致与过去判若两人。
左眼依旧覆盖着黑色眼罩,右手握着那根看似普通的手杖,静静地等待着。
没有等待太久,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书店门前,停驻。
这辆马车与之前那封闭、压抑、如同运囚车般的黑色马车截然不同。
它通体呈暗紫色,材质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木材与金属的复合物,表面流淌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车厢上蚀刻着繁复而抽象的符号与眼眸的图案,在暮光下若隐若现。
拉车的并非普通的马匹,而是两匹神骏异常、毛色如夜色般纯黑、四蹄仿佛萦绕着淡淡银色雾气的生物,它们的眼睛是纯粹的晶紫色,透着非人的灵性。
车门自动向内无声滑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黑暗。
温暖而柔和的灯光亮起,映照出奢华到极致的内部空间。
铺着厚实柔软的深蓝色天鹅绒地毯,座椅是包裹性极佳的黑色真皮,镶嵌着暗金色的装饰线条。
小桌上固定着水晶酒杯和一瓶散发着诱人醇香的、色泽如液态琥珀的美酒。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而提神的香料气味,混合着陈年书籍与昂贵雪茄的余韵。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车厢并非封闭。
两侧是宽大的、透明度极高的水晶车窗,完全不同于之前那种完全隔绝内外的设计。
“上来吧,我的学生。”
一个平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
正是“导师”阿纳托尔。
他已然坐在主位之上,依旧穿着那身古朴的黑色长袍,脸上戴着光滑的纯白色无面面具,只透出两点深邃的黑暗。
他手中端着一杯酒,姿态悠闲,仿佛只是一位邀请友人共乘的普通绅士。
诚司微微颔首,拄着手杖,步伐沉稳地踏上了马车。
车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却将黄昏的美景完全呈现在眼前。
马车开始移动,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只有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提示着他们正在行进。
它并未驶向之前那条阴暗、曲折的地下通道,而是沿着乌尔姆城宽阔的主干道,朝着城市西北方向那片被称为“上层贵族区”的山丘地带行进而去。
“感觉如何?”
导师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目光似乎透过面具,落在窗外的景色上。
“比起上次的‘特别通道’,这里的视野应该开阔许多。”
诚司的目光也投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将远处巴洛克式建筑的尖顶勾勒出金色的轮廓,运河在暮色中如同流淌的熔金,偶尔有蒸汽渡轮拉响悠长的汽笛,惊起一群栖息在桥墩下的飞鸟。
街道上,衣着体面的市民在散步,马车与早期的蒸汽车辆并行,街灯依次亮起,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在这个视角,这个时间,这个城市是一幅充满了生机与秩序的都市黄昏画卷。
与运河下游,极目远眺还能隐约望见的“下层区”与“外来者区”里的隐秘、疯狂与黑暗似乎格格不入。
“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导师大人。”
诚司的语气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世界本就有多副面孔,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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