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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很恶心,”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最重要的人’?真是令人作呕的词汇。”
“所以我不会阻挡你。”
她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指向教堂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黑暗,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缓缓形成。
“去吧,去吧。”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恶意的冷笑。
“‘以防人性的辉光暗淡,以避于我们自认坚韧的精神分崩离析,于最美之时消逝,遗忘和死亡才是最仁慈的恩赐。’......你不是想看看,这门后有什么吗?”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了周围的黑暗和血光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声音最后传入里昂的意识。
“去亲眼见证......那永恒的荒芜吧。”
话音未落,里昂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推,瞬间冲破了这血腥教堂的界限,投入了那片黑暗的漩涡。
此处之后,下一刻,他最先看见的,便是那片无尽的、土黄色的、永恒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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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超越了寻常认知的“土黄”,并非沙土或岩石的色泽,而是更像某种陈年羊皮纸上干涸的、蔓延了无数世纪的污迹。
或者宇宙尘埃在垂死恒星光芒下呈现出的病态。
天空压得极低,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均匀的、铅灰色的微光,仿佛一口巨大的、布满灰尘的玻璃钟罩,将这片无垠的死寂牢牢扣在下面。
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金属锈蚀和古老尸骸风化后的干燥气味,吸入肺中,没有丝毫滋养,反而像在吮吸着时间的骨灰。
地面是板结的,坚硬如铁,踩上去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仿佛底下是纵横交错的、早已被遗忘的墓穴。
视野所及,除了这片令人心智枯萎的土黄,再无他物。
不,并非完全无物。
在极远之处,在那荒原扭曲颤动的热浪地平线上,里昂能隐约看到了一些矗立的影子。
它们像是插在大地之上的巨钉,又像是某种非人工所能雕琢的、沉默的墓碑。
那应该就是石碑了。
他曾在其他人的世界见过一些。
那些精神世界的界碑,或者说,囚笼的栅栏。
但这一切,是不是过于宏大了。
他不禁感受到了恐惧,想起了那个灰白的话语,自己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但里昂还是迈开了脚步。
理念虽然扭曲,但他的意志力至少强健无比。
时间如脚下的黄沙般流逝。
起初,他还试图计数,计算步数,估算距离,用残存的人类理性来对抗这环境的绝对虚无。
但很快,这种努力就变得可笑而无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空间则呈现出一种恶意的均质。
无论他走向哪个方向,无论他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都一成不变。
土黄色的大地沙漠,铅灰色的天空,以及远方那些似乎永远无法接近的石碑轮廓。
饥渴感,并非生理上的,而是精神层面的,如同附骨之疽,开始啃噬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对意义、对记忆、对鲜活情感的极度渴求。
在这片荒原上,连“虚无”本身都显得贫瘠,它不提供任何可以咀嚼和反刍的东西,只是纯粹的、不留余地的剥夺。
他的思维开始变得粘稠,像在泥潭中跋涉,每一个念头的升起都异常艰难,随后又迅速沉没于意识的死水。
幻觉开始滋生,耳边有时会响起意义不明的低语,像是风穿过枯骨的孔洞,又像是无数细碎的、被磨平了棱角的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五天?抑或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里,时间只是疲惫感叠加的刻度。
他的嘴唇干裂,精神上的“喉咙”如同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吞咽的动作都只带来更深的焦灼。
他死不了,这具精神构筑的形体不会因为缺水或缺食而崩溃,但这永恒的饥渴,本身就是一种更残忍的刑罚。
终于,在精神的感觉中近乎几周之后,那些远方的石碑,第一次清晰了起来。
它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看似随机、却又隐隐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规律性,散布在荒原之上。
最近的一块,就在他前方大约数百步的地方。
他拖着几乎要僵硬的腿,踉跄着靠近。
石碑的材质与大地相同,都是那种病态的土黄色,但质地更为致密,表面光滑,仿佛经过漫长的岁月打磨。
它约有两人高,形状不规则,像是一根被粗暴折断的巨兽肋骨,斜插在地里。
石碑的表面,刻着东西。
不是文字,至少不是里昂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
那是一些扭曲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线条和符号,它们深深嵌入石碑内部,泛着一种微弱的、仿佛余烬般的暗红色光泽。
当里昂凝神看去时,那些符号似乎动了起来,拼凑成模糊的画面,伴随着破碎的波动,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昏暗的房间,窗外是永夜般的城市灯火。
年幼的缝合者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画册。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面目模糊的阴影投下来,带着酒气和狂暴的怒意。
画册被粗暴地夺走,撕碎,彩色的纸页像受伤的蝴蝶纷纷扬扬。
恐惧,冰冷的、几乎要冻结血液的恐惧,还有一丝被压抑的、微弱的怨恨......
接着,画面扭曲,那撕碎画册的手,被某种力量强行赋予了“关怀”的意味,暴怒的呵斥变成了“严厉的教导”。
纯粹的恐惧被篡改、稀释,混入了一种扭曲的、名为“敬畏”和“自责”的杂质......
这是一段记忆。
属于缝合者的记忆。
可它不再鲜明了,就像一幅画被拙劣地涂抹覆盖,原本鲜明的色彩和轮廓被强行扭曲,只留下一种异质感。
里昂感到一阵恶心,不仅仅是精神上的,甚至这具精神躯体也产生了生理性的排斥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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