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回到了魔宫。
她周身散发的寒意,比万载玄冰更甚,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凝结出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宫殿内侍立的魔族侍卫和侍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跪伏在地,身体因那无形的威压和刺骨的冰冷而瑟瑟发抖。
她径直走向帝座,玄色的裙摆曳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脏上。
“陈浊和冬儿的行踪,找到了吗?”她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比严冬的寒风更让人战栗。
一名被点到的侍女吓得浑身一颤,几乎是匍匐着上前,额头紧贴地面,声音磕磕绊绊,充满了恐惧:“回……回陛下……还……还没有……派出去的人……毫无线索……他们……他们就好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沈烟的意料。以陈浊能留下半身修为助她登临帝境的手段,若他有意隐藏,又岂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
但她不能放弃。
“传令下去。”沈烟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动用魔族一切力量,所有暗探、所有附属种族,全部派出去!同时,以本帝之名,通告整个星源大陆——无论是谁,无论何种身份,只要能提供陈浊与本帝女儿陈冬儿的准确行踪,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灵石、功法、地位、甚至是本帝的一个承诺……只要本帝能做到,皆可答应!”
侍女心头巨震,猛地抬头,对上沈烟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冰眸,吓得连忙又低下头去,颤声应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传令!”
命令如同狂风般席卷而出,整个魔族乃至整个星源大陆都因这前所未有的巨额悬赏而震动。无数势力、无数修士开始疯狂地寻找那对神秘父女的踪迹。
而下达命令的沈烟,却并未在帝座上停留。她起身,一步步走向魔宫最深处的禁地,那里是她往日闭关的幽暗地宫。
厚重冰冷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隔绝。地宫内,只剩下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以及她一个人。
百年的时光,在此刻仿佛成了一场荒诞而残忍的讽刺。她以为早已渡过、甚至不屑一顾的“情劫”,原来从未真正结束。它以一种更凶猛、更残酷的方式,在她登临巅峰、自以为掌控一切之时,携着迟来的真相,狠狠反噬回来!
她无力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登基大典上的那一幕——
陈浊看着她,眼中是百年风霜也未曾磨灭的痛楚与一丝微弱的期盼,他说:“沈烟,你早就记起来我们的前世了吧,你难道真的要抛夫弃女?”
那个时候,他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啊!是在祈求她回头!是在用他们之间最后的情分做赌注!
而她自己呢?
用最冰冷的话语,将他们的十年温情定义为“情劫”,将他的百年痴寻斥为“纠缠”,将他的一片真心践踏得粉碎!
“前世的沈烟早就死了……”
“一介凡人怎配与本尊纠缠?”
如今,这些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遍回响在她耳边,刺得她灵魂千疮百孔。她终于尝到了那时陈浊心中的万箭穿心是何等滋味不,或许比那更痛。因为她此刻还背负着对女儿百年苦难的无尽愧疚!
“冬儿……神魂将散……沉睡百年……”
“他跪地哀求……浑身浴血……透支生命……”
林万羽的话语与陈浊决绝离去的背影交织在一起,化作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不……不能这样……”沈烟在黑暗中蜷缩起来,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脆弱的神情。她用力摇头,仿佛要甩开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念头。
她必须找到一个支撑点,否则,这滔天的悔恨与痛苦,足以让她的道心彻底破碎,甚至连体内那属于陈浊的、与她融为一体的半身修为,都会因此溃散!
“对……冬儿已经醒了,陈浊治好了她……”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显得格外空洞,“只要找到他们……只要找到他们,我一切都可以弥补!我可以解释,我可以道歉……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他们!魔族的帝位?力量?只要他们想要……”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试图用这渺茫的希望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恐慌。她强迫自己相信,只要找到他们,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尽管,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清晰地告诉她:以陈浊那恩断义绝的决然,以他宁可剥离半身修为也要两清的性子,他……很可能不会再要她了。
她的弥补,或许只是一厢情愿。
但这个念头太可怕,她不敢深想,只能死死抓住“找到他们”这个唯一的信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地宫之中,永恒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曾经睥睨天下的魔族女帝,此刻只是一个被无尽悔恨吞噬、在痛苦中挣扎,靠着自我安慰才能勉强维持道心不崩的可怜人。寻找陈浊和冬儿,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团聚,更是成了她维系自身存在、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唯一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