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大陆,百年光阴,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悄然逝去。
魔族宫殿,依旧宏伟,却弥漫着一股难以驱散的清冷与萧瑟。曾经流转的魔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往来巡逻的魔族侍卫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整个空间显得冰冷而死寂,几无生机。
高高的玄冰玉王座之上,沈烟静静端坐。
她绝美的容颜依旧令人心折,却明显带着憔悴与苍白,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猩红魔瞳,此刻也失去了许多光彩,反而透出一种易碎的、楚楚可怜的气质。
“墨庸。”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最近一月,观测结果如何?”
侍立在下方的魔将墨庸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深深低下头,声音艰涩:“回禀陛下……依旧……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时空缝隙……毫无踪迹。”
一百年了。
整整一百年!
这座耗尽魔族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几乎掏空了魔族底蕴,甚至需要女帝每日以自身本源灵力灌注的周天测星仪,如同一个贪婪的无底洞,吞噬着一切,却未曾带来丝毫希望的回报。
墨庸汇报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女帝那积压了百年的失望与焦躁,会化作雷霆之怒,瞬间将他碾碎。
沈烟听着这早已预料到的答案,心中的失落甚至已经变得麻木。
从最初建造测星仪时的豪情万丈与势在必得,到如今一次次希望燃起又熄灭,直至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
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维持这庞然大物的运转,她的修为已然折损大半,若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就真的永远也找不到那条通往他所在世界的路了。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墨庸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沈烟一人。
身影一晃,她再次出现在了那个早已荒废,却被她以魔力小心维持原貌的竹桥村。
走进那间熟悉的竹屋,里面的陈设依旧如同两百年前,一桌一椅,一石一木,都保留着当初的模样,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每一处痕迹,都能轻易勾起她对那段平凡却无比幸福生活的回忆。
可是,百年寻觅,一无所获。最初的坚定,在漫长时光和无尽失望的消磨下,也开始动摇。她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不顾一切的执念,究竟是对是错?
为了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耗尽了心血,拖垮了修为,值得吗?
然而,内心那片因失去而变得荒芜冰冷的冻土,如今也只能依靠这竹桥村里残留的、过往的温暖来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抚慰她孤独了百年的灵魂。
心力交瘁之下,她不知不觉在那张曾与陈浊同眠的旧榻上躺下,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梦到了与陈浊的初遇。
梦境之中,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在一个泥泞的山道旁,她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他浑身湿透,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气息微弱,眼神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那里面没有丝毫求生的欲望,只有一片死寂。
她想要救他,却被他用尽最后力气冷漠地推开。
那时的陈浊,恐怕是一心求死的吧。
沈烟的梦境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陈浊不曾对她细言的过去:在蓝星的家族中,父母偏心养子,他自幼受尽苛待;被信任的“兄弟”陈浩然欺骗,引入绝境,意外穿越到这完全陌生的星源大陆。
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他像个野人般在山林中挣扎,采野果,饮山泉,艰难求生。
这一日陈浊不幸被凶恶的野狗袭击,大腿被撕咬得血肉模糊,他拖着残躯,在瓢泼大雨中挣扎前行,最终油尽灯枯,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那一刻,他回顾自己仿佛被诅咒般悲哀的一生,所有的勇气和希望都已耗尽。
死在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异世界,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会为他收尸,反正,那个世界也没有人在乎他……
正是在他心死如灰、只求速死的时候,她出现了,将他从泥泞中艰难的拖回了竹桥村。
梦境延续,她看到陈浊在竹屋中陷入深深的梦魇,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呓语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当他终于挣脱噩梦,虚弱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守在他床前、面带关切的她。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眼中的死寂开始消融,他内心的痛苦被她用温柔与耐心一点点抚平、治愈。他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和意义,直到……直到她亲手将那一切打碎。
“陈浊……”
沈烟从梦中惊醒,脸颊上一片冰凉的泪痕。心口传来的剧痛,比任何修为反噬都要猛烈。
她挽救了他,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幸福,却又亲手给了他最沉重、最残忍的一击。
望着竹窗外依旧荒凉的景色,沈烟用力擦去眼泪,猩红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偏执的火焰。
“陈浊,冬儿……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