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这里等我消息。”
“我现在,就去见见那位,能帮我们凑齐赌本的宋先生。”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书房的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祖父沈崇古,与父亲沈仲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的脸色,无比凝重。
沈知澜“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喊道:“祖父,父亲……”
显然,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对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沈崇古的目光,越过大孙子,直接锁在了沈知渊的身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如海的忧虑。
“知渊。”
老人家的声音有些沙哑。
“金融市场,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背后轻轻推你一把……”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藤原敬一最后那句威胁。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书房的空气里。
一直沉默的沈仲铭也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日本人,已经动了杀心。”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从一个特聘顾问口中说出的“意外”,和一个军人喊打喊杀,其分量,天差地别。
沈知渊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祖父和父亲。
他没有辩解,没有安抚,更没有轻描淡写地保证“一切尽在掌握”。
他只是迎着两人的目光,平静地问了一句。
“祖父,父亲,你们怕吗?”
沈崇古和沈仲铭,皆是一愣。
沈知渊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洞穿人心。
“若怕,我现在就收手。三井的损失已经造成,他们需要时间舔舐伤口,只要我们不再进逼,沈家至少能换来一两年的安稳。”
“但安稳之后呢?是更疯狂的反扑,是连本带利的清算。等到他们缓过气来,下一次,我们就连上牌桌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若不怕……”
沈知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那就请相信我。相信我能带着沈家,不但要从悬崖边上安然走过,还要把那个想在背后推我们一把的人,亲手踹下深渊!”
“我要的,不是一两年的苟延残喘。”
“我要的,是打断它的脊梁,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这番话,掷地有声!
没有一丝狂妄,只有基于绝对自信的决断!
沈崇古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孙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忧虑正在被一种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
是啊,怕什么?
沈家四百年的基业,不就是在风浪里闯出来的吗!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红木桌案!
“好!”
老人家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雄浑与威严。
“我沈家的麒麟儿,该有这样的气魄!”
“你去吧!放手去做!”
“家里,有我跟你父亲!”
沈仲铭走上前,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里的信任与托付,重于千钧。
国之将倾,家之将覆。
当有柱石,力挽狂澜!
而他的儿子,就是沈家如今唯一的擎天之柱!
沈知渊点了点头,再无言语,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
汇通银行,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没有寻常银行家的奢华,反而像一间古朴的书斋。空气里弥漫着上等墨锭与陈年宣纸混合的独特气味。
一个身穿长衫,面容清癯,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张巨大的画案前,挥毫泼墨。
他就是宋汉成。
汇通银行的掌门人,上海滩华资银行界公认的头一把交椅。
一个杜英鸿口中“眼高于顶,性格古怪”的传奇人物。
沈知渊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直到宋汉成落下最后一笔,将笔搁在笔洗上,才仿佛刚刚发现他一般,转过身来,用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杜英鸿的面子,我给了。”
宋汉成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清冷而疏离。
“年轻人,你有一刻钟的时间。”
“说吧,要多少钱,想做什么。”
他甚至没请沈知渊坐下,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扑面而来。
沈知渊并不在意,他微微一笑,开门见山。
“钱,我一分不要。”
宋汉成擦手的动作一顿,抬起眼,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些许意外。
“我来,是想送宋先生一桩生意,一桩能一雪前耻的生意。”
“一雪前耻?”宋汉成冷笑一声,将锦帕扔在桌上,“我宋某人,有什么耻需要你一个后生来帮我雪?”
沈知渊不答,只是缓缓吐出了五个字。
“江南水泥厂。”
嗡!
宋汉成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然收缩!
他周身那股清冷孤高的气场,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烈与阴沉!
“你知道什么?”他死死盯着沈知渊,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沈知渊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知道,江南水泥厂的创始人,是宋秉章老先生。”
“我知道,二十年前,三井财阀如何用卑劣的手段,恶意并购,逼得宋老先生出局,最终抑郁而终。”
“我知道,这件事,是宋先生您毕生之耻!”
每一个“我知道”,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宋汉成的心脏上!
他的脸肌在抽搐,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是他从不与外人道的隐痛!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现在,三井为了回笼资金,准备抛售他们当年抢走的股份。”
沈知渊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充满了蛊惑。
“宋先生,你难道就不想,把属于你父亲的东西,亲手拿回来吗?”
宋汉成剧烈地喘息着,双目赤红。
“拿回来?你说的轻巧!”他怒吼道,“你知道三井这次抛售,背后藏着什么杀机吗?你知道他们准备了多少资金,等着绞杀一切入场的买家吗?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斗?!”
“就凭我。”
沈知渊的声音,平静而自信。
“也凭宋先生您,压抑了二十年的……恨。”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宋汉成的画案上,那上面,正是藤原敬一的反手做空计划,以及三井洋行的资金流预估。
这是星图系统推演出的,三井最可能布下的陷阱。
宋汉成看着那份文件,看着上面精准到可怕的分析,浑身剧震。
沈知渊凝视着他,声音里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三井的局,我已经看穿了。”
“杜先生的局,也已经组好,上海滩有骨气的华商,都愿意共襄盛举。”
“现在,万事俱备,只缺一份真正的‘投名状’。”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宋汉成面前那张刚刚画好的,墨迹未干的山水画。
“宋先生,我不要你的钱。”
“我只要你,以汇通银行董事长的名义,领衔此局。”
“用你父亲的血,用你宋家二十年的耻辱,来做我们……掀翻三井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