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时间失去了刻度。
王朗盘膝闭目，心神沉入丹田深处，与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星旋同频共振。灰蒙蒙的旋涡像是微缩的宇宙核心，五色星核虚影环绕沉浮——银星璀璨，金星磅礴，黑星幽邃，蓝星冰澈，还有那颗新近凝聚、仍不时跳着紫色电芒的雷星。与虚空魇鱼那一战，虽未直接吞噬其核心，但用混沌之力反向侵蚀解析它们的本质，还是让他捞到不少关于“虚空”、“阴影”、“吞噬”的破碎道韵碎片。
此刻，这些冰冷晦涩、充满负面意味的感悟碎片，正被混沌星旋的力量死命拉扯、碾磨。它们不甘心就这么散了，像有生命的墨滴在清水里挣扎晕染，拼命想污染这片灰蒙蒙的“海”。星辉之力想净化，龙元之力想镇压，死寂之力冷眼旁观，真水之力流转包裹，雷霆之力则躁动地劈打。
混沌星旋转得越来越快，“海纳百川”的本性全力运转。它不排斥这些阴暗碎片，反倒用一种近乎贪婪的架势将其吞下、拆解。这不是简单的净化，是更深层的“理解”和“统合”。王朗的道心跟着起伏，一会儿如坠冰窟，被无尽的虚空孤寂和吞噬欲笼罩；一会儿又仿佛高坐九天，冷眼瞧着万物生灭、阴阳流转。
渐渐地，那些挣扎的“墨滴”被彻底化开了。阴暗的本质被剥离、打散，融进混沌的灰底子里；而其中关于“虚空结构怎么才稳”、“阴影怎么穿梭更溜”、“能量怎么吞更有效率”这些近乎法则层面的、冰冷客观的“知识”和“特性”，则被一点点提炼出来。
奇妙的变化开始了。
混沌星旋中央，那最混沌、仿佛空无一物的漩涡核心处，悄悄冒出一个极小极小的、比最深沉的黑暗还要幽暗的“黑点”。这黑点不是死寂星核那种终结万物的“无”，也不是虚空魇鱼那种满是负面意志的“暗”，倒像一种更接近“本源”的、纯粹的“空”和“虚”。它像个通往未知深处的、无限小的“孔洞”，又像是混沌本身包容“虚无”这概念的具现。
随着这点“虚空之种”冒头，绕着星旋的五颗星核虚影也起了微妙的共鸣和调整。银白星辉变得更内敛安稳，仿佛找到了锚定的基石；金黄龙元越发凝实厚重，像有了承载的虚空；幽邃死寂似乎多了点“归处”的意思；冰蓝真水则映出更深沉的幽暗；那跳跃的紫色雷霆，竟隐约在这新生“虚空之种”边缘，撕扯出更细、更隐秘的电弧，好像在探索虚空生灭的刹那。
王朗的气息随之变得更深邃、更难测了。他依旧卡在金丹巅峰，没破元婴，但根基的厚重、对大道的理解、尤其对空间和混沌的掌控，已然蹿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他甚至有种模糊的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某种“界限”，混沌星典下一重境界的门槛。那似乎和“虚空成界”、“混沌生域”有关，可眼下积累还是不够，契机没到。
五日静修，眨眼就过。
王朗重新睁眼时，静室里仿佛有微弱的星光和幽暗同时一闪而逝。他眸色深得不见底，像有星河流转，又像虚空沉寂。连番激战留下的最后那点疲惫和暗伤，已彻底没了踪影，状态调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他心念微动，没施展任何法术，只轻轻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前方的空气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小块，形成个指尖大小、绝对黑暗、仿佛连目光都能吸进去的微小孔洞，维持了不到一息就悄然合拢，没激起半点空间涟漪或能量波动。
“虚空之种……算是摸到门边了。”王朗低声自语，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这只是初步掌控，但已经妙用无穷，不管是用来防御、隐匿、挪移，还是……某些特别的攻击。
他起身推门，走出静室。
星槎主舱里，众人都已结束调息或手头的活儿，聚在一块儿。虽然只过了五天，但经历大战又消化所得之后，每个人的气息都有精进，眼神更显锐利沉稳。
猴子身上跳跃的电弧已完全内敛，可举手投足间，似乎多了点雷霆的爆裂和精准，显然对三昧真火的掌控更进一步。山魈抱刀站着，气势如山，刀意凝而不发，却更显得锋锐难挡。陆明轩和海东青精神头十足，看来在阵法和星槎操控上又有了新体会。其余观星者弟子也是士气高昂。
“王长老。”“王朗。”众人见他出关，纷纷招呼。
王朗点头回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海东青身上：“星槎怎么样？隐蔽和预警系统调好了吗？”
“好得很！”海东青难掩兴奋，“虚空之核融合得完美，核心动力输出稳稳提升了四成，空间跳跃的精度和距离都明显增加了。按您说的，我们用部分虚空之核的特性，重构了外围感应阵列和隐蔽灵纹。现在星槎的常规能量辐射压得极低，还能主动模拟出好几种微弱的、杂乱的空间背景波动，像披了件‘光学迷彩’加‘信息伪装’的外衣。除非对方有极高层次的空间感知，或者早给我们下了祛不掉的追踪印记，不然很难在远距离或复杂空间环境下锁死我们。”
“不错。”王朗赞许道，“那下一个目标节点，定下了吗？”
陆明轩上前一步，把星枢令的星图投影放大。星路上，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光点后方，赤炎界、玄水界的节点已稳固亮起，风暴界的节点则闪着不稳定的紫光，表示探索过但没完全修复。而在前方，星路分出了几条支线，其中三条相对明亮，指向不同星域。
“按星枢令的指引和咱们手头的情报，再结合星槎修复后的性能，有三个备选节点比较合适。”陆明轩指向星图，“第一，‘青木界’，一个生机极浓、以灵植和木属性修士为主的世界。这地方盛产‘乙木青晶’和‘长生藤芯’，是修复星路里‘生命维持’和‘能量循环’系统的关键辅材，而且环境相对平和，风险低。”
“第二，‘庚金界’，一个金属矿藏极端丰富、满是各种金属性灵脉和煞气的世界。咱们需要‘西方太白精金’来强化星槎的攻击防御阵列，这儿是已知的最好产地之一。但此界环境恶劣，凶戾金煞和金属性妖灵不少，危险系数高。”
“第三……”陆明轩指向第三条支线尽头，一个光芒略显晦暗、标着“墟渊”的节点，“‘大墟残界’。这不是个完整世界，是某个上古大世界破碎后留下的最大一块碎片，空间结构极其复杂，充斥着时空乱流、上古禁制和未知风险。可也正因为它特殊，里头可能残留着上古星辰宗的遗迹，或者藏着修复星路核心的某些失传技术甚至材料。星枢令对这地方的标注含糊其辞，只提醒‘机遇与毁灭并存’。”
三个选择，各有利弊。青木界稳妥但收益普通；庚金界能直接增强战力，可危险明摆着；大墟残界则像个巨大的盲盒，可能啥也捞不着甚至把命搭进去，也可能拿到超乎想象的关键助力。
众人都看向王朗，等他的决定。
王朗盯着星图，尤其是那个标着“墟渊”的晦暗光点，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星图边缘轻点，丹田里那新生的“虚空之种”似乎微微跳了一下，对那片代表破碎与混乱的“墟渊”，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感应。
是危险？还是……契机？
他想起了玄冥消散前的记忆碎片，想起了黑帝那无处不在的阴影，想起了风暴界雷霆巨人那微妙的变化，也想起了刚遭遇的、疑似被驱赶来的虚空魇鱼。他们的敌人深沉可怕，他们的旅程注定艰险。按部就班收集材料固然稳妥，可时间呢？黑帝会给他们按部就班的时间吗？
“咱们去‘大墟残界’。”王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晰而坚定。
众人神色各异，有惊讶，有凝重，也有像猴子那样跃跃欲试的。
“王朗，那地方风险未知……”陆明轩提醒道。
“我知道。”王朗点头，“但星路修复，不光是堆材料，更是接续技术和传承。星辰宗上古荣光怎么黯淡的？星路怎么断的？黑帝的力量又从哪儿来？这些谜团，说不定能在那些上古遗迹里找到一点线索。况且……”
他顿了顿，看向舷窗外无边的黑暗：“咱们和黑帝的对抗，不光是拼力量，更是抢信息和先机。去已知的地方，固然安全，可也意味着咱们的行动可能在对方预料之中。而这‘墟渊’，既然连星枢令都标不清楚，黑帝的触角，未必伸得那么深、那么准。风险里头，也藏着打破僵局的机会。”
山魈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在理。咱们这趟，本就如履薄冰，与其在明处被动接招，不如闯进迷雾，或许能争到一点主动。”
猴子咧嘴笑了：“上古遗迹？听着就带劲！说不定还能捡到啥宝贝呢！”
见核心几人都倾向这个选择，陆明轩和海东青也不再反对，开始快速计算前往大墟残界的航线、所需时间和注意事项。
“目标确认：大墟残界。”海东青把坐标输入星槎核心，“空间跳跃准备。这次跳跃距离远，终点空间环境复杂，过程可能会有较强颠簸，各位做好准备。”
星槎轻微震动，修复一新的动力核心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船体表面的符文逐一亮起，银紫色的空间波动开始汇聚。
王朗最后看了眼星图上那个晦暗的光点，眼神深邃。
墟渊……那儿到底埋着什么？是失落的历史，是致命的陷阱，还是……破局的关键？
“出发。”
星槎化作一道流线型的银紫光芒，骤然加速，在前方的虚空中撕开一道稳定的裂隙，倏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就在星槎完成跳跃后不久，这片安全节点附近的虚空，数缕稀薄阴冷的阴影悄然浮现。它们盘旋、感应，却再也抓不到那鲜明的目标气息，像失去了猎犬指引的幽魂，在黑暗中茫然徘徊片刻，最终无奈地缓缓消散。
而在更遥远、未知的维度，那双黑暗巨眼似乎又短暂地“瞥”了一眼玄水界的方向。冰冷的意念里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波动，像是疑惑，又像是……一丝被意外之事稍稍挑起的、更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