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工业园上空的乌云压得极低，黑沉沉的，连一丝星光都透不下来。狂风卷着尘土，在空旷的厂区里打着旋，发出呜呜的鬼叫。
堡垒里，却温暖如春。
厨房里，明亮的灯光下，李辰正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动着一口巨大的新锅。
锅里是刚刚炖上的肉汤，奶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大块的、带着筋膜的牛肉在汤中沉浮，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
这香味，仿佛有自己的生命，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把所有的馋虫都勾出来。
餐桌旁，凤倾仙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灿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映着李辰的背影和那口锅，嘴角已经挂上了晶莹的液体，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半个小时了。
公输磐则像一尊铁塔般的雕塑，笔直地戳在厨房门口，双臂环胸，气息沉稳，尽忠职守地扮演着门神。
突然，凤倾仙那对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的睫毛停住了。
她歪了歪头，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两下，原本写满“想吃”两个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
“李辰，”她开口，声音还是软糯的，却多了一点点不易察脱的警惕，“外面有东西。”
正在专心撇去浮沫的李辰，动作顿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门口的“雕塑”公输磐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原本环抱的双手也垂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是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充满了杀意。”公输磐的声音低沉下来，脸上再无之前的平静，“此人隐藏得极好，若不是元帅提醒，连我也难以察觉。”
李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又来？
还有完没完了？
这帮人是上班打卡吗？怎么一到饭点就来闹事？
他心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是血手李三。”公输磐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吐出这个名字时，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灰市最顶级的杀手，以一手诡异的隐匿和暗杀术闻名，死在他手上的A级强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的实力，是S级巅峰。”
S级巅峰？
李辰心里咯噔一下。
这可不是之前那些歪瓜裂枣的“虚空教团”能比的了。那是真正站在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他怎么进来的？”李辰放下勺子，转过身。
工业园外围，玄武那个老小子不是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
公输磐摇了摇头，表情严肃：“血手李三最可怕的能力，就是一种名为‘阴影潜行’的天赋，可以让他融入任何阴影之中，无视绝大多数的物理和能量侦测。他就像一个活着的幽灵，可以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任何地方。”
李辰心里更烦了。
这种藏在暗处的老鼠最是讨厌，打又不好打，赶又不好赶，没完没了。
“他想干什么？”
凤倾仙那双纯净的金色瞳孔里，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机，她舔了舔嘴角，不是因为馋，而是因为一种嗜血的本能。
“他想杀你。他想要你的锅。”
李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这口锅，自从在玄武面前露了一手之后，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但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而且一来就是王炸。
“他在哪？”李辰抄起了旁边那口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大锅。
锅身温热，入手沉重，那种熟悉的质感让他烦躁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公输磐闭上双眼，庞大的精神力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指向堡垒的西南方向。
“地下五十米，正在以极慢的速度靠近。”
“知道了。”
李辰点了点头，拎着锅就往合金大门走去。
“你别出去！”凤倾仙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猫，瞬间闪到李辰身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没事。”李辰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触感还是那么柔顺，“我出去倒个垃圾，马上回来。”
他知道，对付这种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老鼠，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巴掌把它从洞里拍出来，当着它的面，把它的窝给掀了。
一次性打死，才能清净。
他拉开凤倾仙的手，大步走向门口。
“元帅，请您放心。”公输磐对着凤倾仙躬身一礼，然后转身，紧紧跟在李辰身后。
轰隆——
厚重的合金大门缓缓开启，一股夹杂着尘土的冷风灌了进来。
凤倾仙站在门内，温暖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就那么站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穿透外面的黑暗，死死地锁定着李辰那宽厚如山的背影。
……
堡垒外，一片死寂。
地下五十米的深处，一团蠕动的阴影正贴着岩层，如同拥有生命的液体，缓缓前进。
阴影的中央，正是血手李三。
此刻他心里充满了震惊和贪婪。
震惊的是，他引以为傲的“阴影潜行”，竟然在靠近那座古怪堡垒千米范围时，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
越是靠近，这种压力就越是恐怖。
他不得不潜入地下，依靠土石的掩护，才勉强挪到这里。
而贪婪，则是因为那座堡垒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仅仅是闻到一丝，他就感觉自己体内沉寂多年的源质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至宝！
绝对是超越这个世界认知的至宝！
周家那个蠢货没有骗他！
只要能得到那个东西，别说S级巅峰，就算是冲击传说中的SS级半神，也未必没有可能！
就在他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击必杀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
“出来吧。”
轰！！！
血手李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
这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在他全力潜行时发现他的踪迹！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的声音，混合着泥土的沉闷，从地下传出，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极度的警惕。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答案。
而是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只看到头顶的岩层，毫无征兆地、向内塌陷！
不，那不是塌陷！
那是被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物理力量，直接从分子层面……抹掉了！
李辰站在地面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大锅，对着地面，砸了下去。
没有源质爆发，没有法则波动。
就是那么一下。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个工业园都被一颗陨石正面击中！
以李辰的落点为中心，地面瞬间向内塌陷成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型深坑！泥土、岩石、钢筋混凝土，在接触到锅底的瞬间，就直接湮灭成了最基本的粒子，连一点烟尘都没有扬起！
狂暴的冲击波呈环形炸开，将周围的一切都掀飞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公输磐，第一时间在身前布下了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盾，却依旧被这股余波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了三大步才稳住身形。
他骇然地看着那个深坑，以及坑中央那个……拎着锅，毫发无损的男人。
深坑底部，一个狼狈的身影被这股力量硬生生从地底五十米深处给“炸”了出来。
血手李三浑身漆黑的潜行服已经破烂不堪，嘴角挂着血迹，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茫然。
他完全无法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法则。
那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力”。
“你就是那个‘血手’李三？”
李辰低头俯视着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
血手李三挣扎着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李辰，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口平平无奇的黑锅，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他颤声问道。
李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觉得跟一个死人废话，很浪费时间。
他只是轻轻地，将手中的锅，对着深坑里的血手李三，随意地一挥。
就像赶苍蝇一样。
“嗡——”
没有声音，或者说，那是一种超越了听觉极限的震荡。
一股无形的“势”，从锅中弥漫开来。
正在全力戒备，准备拼死一搏的血手李三，身体猛地一僵。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而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那口锅的形状，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
他的S级巅峰肉身，他的护体源质，他的保命底牌……在这一“势”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不……”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绝望的音节。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被巨人踩了一脚的番茄。
“噗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S级巅峰强者，灰市的传奇杀手，血手李三，连同他那足以让无数强者忌惮的灵魂，被那股概念性的“镇压”之力，瞬间压成了一张……二维的血肉薄片。
紧接着，这张薄片也开始迅速分解，湮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血手李三”这个存在，被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利落地，“擦”掉了。
整个工业园，再次陷入了永恒般的死寂。
公输磐站在深坑边缘，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征战一生，见过神魔，屠过巨兽，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强大”的认知。
这不是战斗。
这是……降维打击！
是造物主对自己不满意的作品，随手进行的……格式化！
李辰拎着锅，看着空空如也的深坑，烦躁地“啧”了一声。
又得找人来填坑了，麻烦。
他转身，拎着锅，走回堡垒。
公输磐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他身后。
当李辰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光亮中时，凤倾仙化作一道残影，猛地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把小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李辰，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
李辰摇了摇头，腾出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没事。”
他拎着锅，回到厨房，将其重新架在火上，拿起勺子，继续慢悠悠地撇去肉汤的浮沫。
仿佛刚刚只是出门，顺手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凤倾仙像个挂件一样，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寸步不离，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公输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灯光下，那个男人认真炖汤的背影，以及像小动物一样依偎在他身边的帝国元帅。
他忽然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元帅选择的，不是一个凡人。
而是在这片毁灭的废墟之上，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宁的……世界本身。
……
与此同时。
数千公里之外，位于三不管地带的混沌蜂巢·灰市。
一座阴森的、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神殿深处。
一个干瘦的老者，正对着一面挂满了无数名字的血色石壁，擦拭着手中的骨牌。
突然。
石壁顶端，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名字——“血手李三”，毫无征兆地，燃烧了起来。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灰白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之火。
只是一瞬间，那个名字就化作了飞灰，从石壁上彻底消失，连一点印记都没有留下。
擦拭骨牌的老者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
“魂碑燃尽，神魂俱灭！”
“连一丝残魂都未能回归‘往生殿’！这……这怎么可能！”
“天海市……到底出了个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