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山脉的惊天剑意渐渐消散在风中，陆沉玉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连绵的荒山中穿行。
他不敢停留，直到确定魔无极的气息彻底消失，才在一处隐蔽的山坡前停下脚步。
山坡看似寻常，枯黄的杂草间散落着几块青石。
陆沉玉眯起眼，社稷瞳虽未恢复，但基础的洞察力仍在。他目光扫过第三块青石与第四块青石之间的缝隙，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灵气波动——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从察觉。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伤口传来的剧痛，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快速变幻。
一道道玄奥的阵纹在他指尖凝聚成形，泛着淡淡的五行灵光。随着最后一个印诀完成，七枚阵纹化作流光，精准地没入那道缝隙之中。
“嗡——”
青石间的空间泛起细微涟漪，一道金色的密文化作流光，瞬间没入陆沉玉眉心。
识海中，苏晚棠清晰而急促的声音响起:
“沉玉，不死灵泉现世，速来。”
不死灵泉！
陆沉玉眼中精光一闪。他曾在沈慕雪给予的陨火秘境资料中看到过相关记载——传说中，整个神药园之所以能孕育无数珍稀灵药，根源便在于秘境深处有一股生生不息的灵泉滋养万物。
这便是“不死灵泉”。
泉水不仅蕴含磅礴的生机灵力，更有洗髓伐骨、重铸经脉灵根的奇效。
历代秘境开启，不死灵泉都只在特定时机现世，每次出现都引得无数修士疯狂争抢。更关键的是，灵泉周围灵气浓度远超秘境其他区域，是冲击瓶颈、闭关突破的绝佳场所。
“如今我已达筑基巅峰，五行升灵阵虽未圆满，但根基已固。”陆沉玉心中盘算，“若能借不死灵泉之力结丹……再面对魔无极时，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残存的灵力与四处阵基传来的微弱脉动。
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那是魔无极最后一剑留下的法则侵蚀——若非百炼不灭体已至第二层，加上五行灵力护住心脉，那一剑足以要了他的命。
必须尽快疗伤，然后……冲击金丹！
......
与此同时，数千里外，一片荒芜的山丘地带。
空间突然扭曲，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青衫身影踉跄着从中跌出，重重摔在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咳……咳咳……”
杨夜双手撑地，大口喘着粗气。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
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剑服此刻已是破烂不堪，胸前、肩头、后背等七八处地方，衣物被撕裂，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伤口。
最可怕的是，那些伤口边缘并非正常的血肉翻卷，而是浮现出数十种不同颜色的诡异光芒——赤红的火焰纹、漆黑的魔气、银白的空间裂痕、土黄的厚重之力……各种驳杂的法则碎片如同活物般在伤口中游走、侵蚀，阻止着肉身的自我修复。
“我滴个乖乖……”杨夜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倒，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角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魔无极最后那一剑——数十种法则之力混杂着滔天魔气，化作斑斓剑罡铺天盖地而来。
若非大挪移符发动及时，哪怕只慢上半息，自己此刻恐怕已是尸骨无存。
“吞天魔功……吞噬云纹……”杨夜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凝重，“这家伙，走得是条邪路，但不得不说，真他娘的厉害。”
“咳咳！”他又咳出几口淤血，里面混杂着细碎的内脏碎片。
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但伤口处法则侵蚀的剧痛却越发清晰。
“真是麻烦。”杨夜皱紧眉头，低骂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坐起身来。
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纯粹的雪白剑意凝聚成形，锋锐无匹。没有犹豫，他指尖剑意如刀，狠狠刺向胸前最严重的一道伤口！
“嗤——”
剑意入体，与伤口中游走的火焰法则碎片激烈碰撞。
杨夜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那道火焰法则被剑意强行斩碎、驱逐，但随之而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颜色更暗，夹杂着被剑意绞碎的法则残渣。
杨夜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愈发锐利。他如法炮制，以自身纯粹剑意，逐一斩向各处伤口中残留的驳杂法则。
这是个极其痛苦且危险的过程——用意境对抗意境，如同在体内进行一场微缩的生死搏杀。稍有差池，剑意失控，便会伤及自身根基。
但杨夜没有选择。
地阶以上的意境一旦侵入肉身，便会如附骨之疽持续侵蚀。要祛除，要么以更强势的意境强行抹除，要么用天材地宝慢慢消磨。后者耗时太久，且对伤者承受力是极大考验。
他等不起。
半个时辰后，杨夜浑身已被汗水血水浸透。
各处伤口中驳杂的法则碎片终于被尽数清除，只留下正常的撕裂伤。他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亏大了……”他望着天空，有气无力地喃喃，“回头……得让那小子请我喝最好的酒……不然……不然亏死……”
说着，他竟真的从腰间摸出那个朱红葫芦，艰难地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温润的灵力，稍稍缓解了伤势带来的虚弱。
“好酒……”杨夜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
......
神药园深处，一片被氤氲灵气笼罩的奇异山谷。
谷中景象堪称梦幻——一条碧绿如翡翠的“河流”从虚空中凭空涌出，自数百丈高的山崖上倾泻而下，却不是水流，而是凝如实质的液态灵气！
泉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坠入下方一方直径约三十丈的天然石潭中，溅起漫天晶莹的灵气水珠。
这便是不死灵泉。
更神奇的是，石潭并非终点。
潭水满溢后，沿着山谷地势自然分流，化作数十条细小的支脉，蜿蜒流向神药园各处。
每条支脉表面都笼罩着淡淡的阵法光晕，显然有人为干预的痕迹——正是这古老而精妙的分配阵法，将灵泉中蕴含的生机与灵力均匀散布，滋养了整个神药园的灵植。
此刻，灵泉周围修士不多，稀稀拉拉不过二十余人。
与天道寿元果和冰凤凰蛋争夺时的血腥混乱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宁静。
经历了外围的数场惨烈厮杀，秘境中残存的修士大多已赶往核心区域，争夺那位开辟秘境的化神大能留下的真正传承。
那位化神大能留下了诸多的传承，最主要的是，那位大能是一位炼器师，留下了无数的极品灵器，万年之间，有太多的修士在这里拿到了不错的灵器。
更为关键的是，据说，这位化神大能留下了自己的传承，却从来没人获得过，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位最特殊的人。
毕竟，能修炼到金丹境，在修士之中，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留在这里的，要么是自知实力不足以争夺核心传承的散修，要么是急需灵泉洗髓伐骨的修士，要么……便是别有目的之人。
石潭边，李财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白玉葫芦状的储物灵器浸入泉水中。
葫芦表面铭刻着复杂的聚灵符文，此刻正微微发光，缓慢而稳定地吸纳着灵泉。
“可以了。”李财将葫芦提起，仔细封好口，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晚棠姐，我们去给陆兄找一处上佳的闭关位置吧。这灵泉周围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应该在上游。”
苏晚棠点点头，正要说话，一个温和而斯文的声音从旁传来:
“天赋不错啊，小友。”
两人心中一惊，同时转身。
来人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月白长衫，外罩一件淡青色纱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着一副镶金边的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明亮，透着一种审视与玩味的目光。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气质儒雅，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疏离感。
“你是？”李财警惕地问道，手已悄然按在腰间剑柄上。
“哦，失礼了。”男子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体，“在下三元子。并无恶意，只是见二位在此取水，有些好奇罢了。”
他推了推单片眼镜，目光在李财手中的白玉葫芦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苏晚棠和李财本人，继续说道:
“观二位气息，年纪轻轻便已是金丹后期，根基扎实，天赋卓绝。按理说，这等资质并不需要不死灵泉洗髓伐骨。而二位所用的这‘聚灵葫’，乃极品灵器，价值不菲，想来也不会缺钱购买洗髓丹药。”
他顿了顿，笑容不变:“那么，取这灵泉，想必是为了……无法修炼之人？”
苏晚棠瞳孔微缩，脸色凝重起来。
她和李财自从来到灵泉，一直刻意收敛气息，寻常金丹修士根本不可能一眼看穿他们的修为境界！
更可怕的是，此人仅凭观察与推测，就几乎猜中了他们的目的！
三元子……玄冥教廷年轻一辈排名第三！
李财也瞬间反应过来，浑身肌肉绷紧，体内灵力悄然运转。
“呵呵，不必紧张。”三元子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我说了，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二位一句——”
他指向李财手中的白玉葫芦:“这聚灵葫虽能储存灵泉，但若想用它保存的泉水为一个普通人重塑经脉、助其修行……恐怕，还不够。”
李财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三元子慢条斯理地说，“灵泉离了这神药园的特殊环境，生机与灵力会缓慢流失。你这葫芦，最多只能保存七成功效。对于需要洗髓伐骨的凡人而言，三成功效的差距，可能是天壤之别。”
苏晚棠盯着他，沉声道:“那依你之见，有何良策？”
三元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
“你……”苏晚棠一窒，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
这人说话说一半，故弄玄虚，偏偏还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斯文模样，让人憋闷。
“好了，提示已经给了。”三元子优雅地抚了抚眼镜架，抬头望向灵泉上游那从虚空中涌出的源头，“或许……你们可以从维持这灵泉分配的阵法上研究研究。毕竟，这阵法能保持灵泉灵性数万年不散，总是有些道理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二人，右手在虚空轻轻一划。
一柄造型精巧、通体由金属骨架构成、伞面却如寻常油纸般的伞具凭空出现。伞骨间有细微的机括转动声，符文流转。
三元子撑起伞，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柳絮般轻盈飘起，踏空朝着灵泉上游源头而去。
月白长衫在灵气氤氲中飘飘若仙，配合那副斯文优雅的姿态，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只是落在苏晚棠眼里，只剩下四个字:
斯文败类！
“装模作样！”她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李财苦笑:“晚棠姐，此人……深不可测。他刚才展现的那机关伞，工艺之精，远胜我在武盟见过的绝大多数机关器具。而且，他说的……恐怕是真的。”
苏晚棠冷静下来，点点头:“我知道。此人虽讨厌，但确实指出了关键。这灵泉阵法……或许真有玄机。”
她抬头望向灵泉上游。越是往上，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便越是浓郁，几乎要凝成灵雾。而从虚空中涌出的泉眼处，更是灵光冲天，道韵流转。
“走，我们先去上游，为沉玉找一处合适的闭关地。”苏晚棠做出决定，“至于取泉之法……等沉玉到了，他精通阵法，或许能看出端倪。”
两人不再耽搁，身形纵起，化作两道流光，沿着灵泉逆流而上，消失在氤氲的灵气云雾之中。
而灵泉石潭边，几个零散的修士默默看着这一幕，有人羡慕，有人忌惮，也有人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