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和柏叶混合朱砂燃烧产生的苦辛烟雾,与红宝那凝练的纯阳狐火交织,仍在店内顽强地对抗、净化着那无处不在的阴冷甜腥“标记”。
进展缓慢,那味道如同跗骨之蛆,每每被驱散少许,又从意想不到的角落丝丝缕缕地渗回来。
姜暮雨盯着屏幕上顽固闪烁的暗红光点,脸色越来越黑,手指敲击键盘的力度也带上了明显的烦躁。
就在这令人疲惫的拉锯战间隙——
叮铃。
风铃又响了。
这一次,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而过。
我们三人动作同时一顿,警惕地望向门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草药、干燥泥土、以及某种动物腺体分泌物的古怪气味,先于来客涌了进来。
这气味并不浓烈,却异常霸道,瞬间压过了艾草的苦味和尚未散尽的甜腥,充斥了整个空间。
一个身影,佝偻得几乎对折,拄着一根歪歪扭扭、像是某种野兽腿骨磨成的拐杖,慢吞吞地挪了进来。
那是一位老妪。她穿着一身用各种深浅不一的黑色、褐色破布拼接而成的长袍,袍子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布包、以及用细绳串起的各种干枯草药、细小骨头、羽毛和古怪的石头。
她的头发灰白干枯,像一蓬乱草,用几根鸟骨簪子胡乱别着。
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蜡黄色,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眼白浑浊发黄,瞳孔是某种冷血动物般的竖线,正闪烁着精明而审视的光。
她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甚至感觉不到什么威胁,但那古怪的气味和这副尊容,却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和……警惕。
就像在荒野里遇到一只色彩斑斓却不知是否有毒的古怪爬虫。
她挪到柜台前,那双竖瞳眼睛先是扫过正在冒烟的铜盆和跳上跳下喷火的红宝,鼻翼翕动,似乎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甜腥味和艾草味,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姜暮雨身上,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参差不齐的牙齿,发出一种像是砂纸摩擦的笑声。
“嘿嘿……小子,惹上硬点子了?这‘蚀骨甜腥’的味儿,可不好祛啊。”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语调古怪,带着某种偏远地区的口音。
姜暮雨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事?”
老妪——或者说,鬼婆——又嘿嘿笑了两声,拄着骨杖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她袍子上的零碎挂件叮当作响。
“老婆子我嘛,路过,闻着味儿了。”
她那双竖瞳不怀好意地在姜暮雨脸上打转,
“看你这小店弄得乌烟瘴气的,怕是没辙了吧?
要不要老婆子帮帮你?”
她说着,一只枯瘦得像鸡爪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指甲又长又脏,捏着一小截黑乎乎、像是某种植物根茎的东西,那东西散发出一股更加刺鼻、甚至有点恶臭的气味。
“喏,‘污秽之根’,以毒攻毒,专克这种阴损印记。
便宜点卖你,三缕‘生魂气’,或者……你肩上那盏守夜灯里攒下的‘无根火’分我一丝?”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竖瞳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红宝立刻停止了喷火,窜到我身边,对着鬼婆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显然极其讨厌这个老妪和她手里的东西。
姜暮雨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杀意。
“滚。”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
鬼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阴沉起来。
她悻悻地收回那截“污秽之根”,哼了一声:
“不识好歹的小子!
等着那味儿渗进你的结界核心吧!
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她嘴上放着狠话,但似乎对姜暮雨颇为忌惮,没敢再多纠缠,拄着骨杖,又慢吞吞地、一步三晃地挪出了便利店,那混合着草药与污秽的古怪气味也随着她的离开渐渐淡去。
风铃在她身后发出有气无力的叮咚声。
店内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艾草燃烧的噼啪声。
“……她是谁?”
我忍不住问,那老妪给人的感觉极其不舒服。
“一个赶尸缝魂、兜售偏方和阴损玩意的老虔婆。”
姜暮雨语气厌恶,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屏幕,
“哪儿有麻烦,哪儿就能闻到她的味儿,想着法子趁火打劫。
她手里的东西,代价比麻烦本身还大。”
他敲了几下键盘,眉头依旧紧锁:
“不过她有一点没说错,‘蚀骨甜腥’确实麻烦,常规手段很难根除。”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弯腰从柜台最底下翻找起来。
半晌,他摸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用翠绿竹筒做成的容器,上面封着红色的符纸。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符纸,从里面倒出一点点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清冽寒气的……冰晶?
或者说,是某种凝固的、极度纯净的月光精华?
“幸好上次那独角的‘月光莓’没全吃完,”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带着肉疼,
“提炼一点‘月华精粹’,应该能中和掉这鬼味道。”
他极其吝啬地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月华精粹,混合进朱砂墨里,然后拿起毛笔,开始在那些暗红光点闪烁的区域,绘制全新的、更加复杂的净化符文。
笔尖落下,混合了月华精粹的朱砂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晕,所过之处,那顽固的甜腥味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终于开始真正地、迅速地消散!
屏幕上的暗红光点也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
姜暮雨全神贯注地绘制着,额角再次渗出细汗。
麻烦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
但趁火打劫的“鬼婆”,似乎带来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只是这代价……又是一笔难以用常规价值衡量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