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惨白的光线直直打在墙面的单向玻璃上,折射出一片冷硬的光晕。金属桌椅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让坐在对面的几个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蒂混合的刺鼻气味,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尖上,敲得人坐立难安。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矮个子男人,他叫王三,是这个盗窃团伙里负责踩点的。此刻他耷拉着脑袋,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裤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我说……我全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我们……我们都是在网上认识的,是强哥牵头的,他说跟着他干,来钱快,没风险……”
王三的话刚落音,旁边一个瘦高个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他叫李二,是团伙里的技术担当,负责破解小区的安保系统。“别他妈把责任都推给强哥!”他低吼一声,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怨怼,“当初你也没少分赃!每次踩点回来,你拿着钱去赌的时候,怎么不说没风险?”
“你闭嘴!”王三猛地转头瞪着李二,眼神凶狠,却又带着几分色厉内荏,“要不是你技术不到位,这次能栽?要不是你破解那个小区的门禁时留下了痕迹,警察能这么快找到我们?”
“我技术不到位?”李二冷笑一声,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弧度,“当初是谁说那个小区的安保就是摆设,让我随便弄弄就行的?是谁拍着胸脯保证,就算留下点痕迹,物业也查不出来的?”
两人的争吵声在狭小的审讯室里炸开,打破了原本压抑的寂静。坐在主审位置的警察敲了敲桌子,沉声道:“都安静点!一个个说,谁也别想推卸责任。”
威严的声音落下,两人瞬间噤声,重新低下头,只是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王三咽了口唾沫,率先继续交代:“我们第一次作案是在去年秋天,强哥在一个黑客论坛上发了帖子,说要找几个手脚干净、脑子灵光的人一起干票大的。我那时候欠了一屁股赌债,债主天天堵着门要钱,实在走投无路了,就私信了他。”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瞟了一下对面的警察,见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才继续说道:“强哥很快就回复了我,约我在一个废弃的仓库见面。我到的时候,李二已经在那儿了,还有负责撬锁的老张,负责望风的麻子。强哥说,我们分工明确,他负责找目标、销赃,我负责踩点,李二负责破解安保,老张负责撬锁,麻子负责望风,只要不出岔子,每次到手的东西,我们五个人平分。”
“强哥选的目标都是高档小区,”李二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他说高档小区里的住户非富即贵,家里的现金、珠宝、名表,随便拿一样都够我们吃喝好几个月。而且那些住户要么经常出差,要么家里只有老人小孩,防备心弱,得手容易。”
李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却被警察制止了。他悻悻地把手缩回来,搓了搓手指,继续说道:“为了能顺利下手,强哥花大价钱买了一批先进的盗窃工具。有那种可以干扰监控信号的干扰器,只要一打开,周围五十米内的监控都会变成雪花屏;还有那种特制的万能撬锁器,不管是防盗门还是保险柜,几秒钟就能撬开;最厉害的是那个门禁破解器,是我专门从一个国外的网站上买的,只要输入小区门禁的型号,就能在三分钟内破解密码,而且不会留下任何操作记录……”
“放屁!”王三忍不住插嘴,“上次在丽景湾小区,你那破破解器差点失灵,要不是麻子及时提醒,我们早就被保安发现了!”
“那是意外!”李二涨红了脸,“那天小区刚好在升级安保系统,我怎么知道?”
警察再次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不要偏离主题。
王三清了清嗓子,继续回忆:“踩点是最关键的一步,强哥交代我,每次踩点都要伪装成送外卖的或者快递员,混进小区里。我得把小区里的监控位置、保安的巡逻路线、住户的作息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些长期没人住的房子,更是我们的重点目标。”
他记得第一次踩点的小区叫“御景园”,那是市里有名的富人区,小区里的房子都是独栋别墅,绿树成荫,安保看起来十分严密。他穿着一身外卖服,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堂而皇之地进了小区大门。保安只是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外卖箱,就放行了。
在小区里转了整整一下午,他把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都记在了心里,又借着送外卖的名义,和门口的保安聊了半天,套出了他们的巡逻规律——每小时巡逻一次,每次巡逻大概十分钟,这十分钟的间隙,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还发现,小区里有一栋别墅,门口的信箱塞满了报纸和传单,显然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偷偷绕到别墅后面,看到窗户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心里顿时有了底。
回去之后,他把踩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强哥。强哥听完,拍着他的肩膀说:“干得漂亮,就选这家了。”
行动定在三天后的晚上十点。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正是作案的好时机。他们五个人分乘两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御景园小区外的一条偏僻小巷里。
李二先下车,拿着门禁破解器,走到小区围墙的一个隐蔽角落。他蹲在地上,手指飞快地在破解器的屏幕上操作着。没过多久,就听到“嘀”的一声轻响,旁边的一道侧门缓缓打开了。
“成了。”李二低声说了一句。
几个人立刻猫着腰,溜进了小区。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他们避开了监控摄像头,很快就来到了那栋空置的别墅前。
麻子留在门口望风,王三和强哥守在围墙边,李二和老张则走到别墅的大门前。老张从背包里掏出万能撬锁器,插进锁孔里,轻轻转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厚重的防盗门就被打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钻进了别墅。
别墅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李二打开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筒,光线扫过客厅,两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客厅里摆放着名贵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字画,角落里的一个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古董瓷器。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老张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两人不敢耽搁,李二负责找现金和珠宝,老张则负责撬保险柜。李二在卧室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首饰盒,里面装满了钻石项链、翡翠手镯、黄金戒指,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他把首饰盒塞进背包里,又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了几沓现金,足足有十几万。
另一边,老张也成功撬开了书房里的保险柜,里面不仅有更多的现金,还有好几块名表,以及一些文件和债券。
两人把东西打包好,正准备离开,李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里一惊,连忙关掉手电筒,和老张躲在窗帘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别墅门口。过了一会儿,又渐渐远去了。
“是保安巡逻,”李二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快走,别耽误时间。”
两人拎着背包,快步走出别墅。门口的麻子朝他们做了个安全的手势,几个人迅速撤离了小区。
回到车上,强哥看着背包里的赃物,笑得合不拢嘴。他当场把现金分了,每人分了五万,首饰和名表则由他负责销赃,等卖了钱再分。
“这钱来得也太容易了。”王三拿着厚厚的一沓钞票,手指都在颤抖。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之前欠的赌债,瞬间就还清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他们又接连在市里的十几个高档小区作案,每次都满载而归。他们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从踩点到撤离,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而且因为李二的干扰器和破解器足够先进,他们每次作案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警方虽然接到了多起报案,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他们拿着偷来的钱,挥霍无度。王三又一头扎进了赌场,李二买了一辆豪华跑车,老张则在郊区买了一套房子,麻子更是天天出入高档酒店,左拥右抱。他们沉浸在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里,早就忘了自己是在犯罪,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们……我们本来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王三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悔恨,“强哥说,只要我们小心点,就不会被抓。我们都信了他的话,谁知道……谁知道这次会栽在‘星河湾’小区……”
提到星河湾小区,李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低着头,声音哽咽地说道:“星河湾小区是市里安保最严密的小区,强哥非要选这个地方。他说,越是严密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越值钱。我劝过他,说这个小区的安保系统是最新款的,我的破解器不一定能管用。可他不听,还骂我胆小怕事。”
李二顿了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潜入小区。我破解门禁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系统的防火墙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我花了足足十分钟才破解成功,比平时多了两倍的时间。进去之后,我打开干扰器,却发现干扰器的信号被小区的反干扰装置压制了,监控摄像头根本没有被干扰。”
“我当时就慌了,跟强哥说,赶紧撤,不然就来不及了。可强哥却说,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他让老张赶紧撬锁,我们速战速决。”
老张是个急性子,听了强哥的话,立刻掏出撬锁器,开始撬门。可这一次,他的万能撬锁器却失灵了,不管怎么摆弄,都打不开那扇门。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小区里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不好,被发现了!”麻子的声音带着惊慌。
几个人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撬门,转身就跑。可他们刚跑出没多远,就看到小区里的保安已经拿着手电筒追了过来,远处还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强哥见势不妙,扔下他们,独自开车跑了。剩下的四个人慌不择路,在小区里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警察和保安团团围住,束手就擒。
“我们被抓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李二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那些钱,那些首饰,那些名表,现在想想,都像是一场梦。我们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王三也哭了起来,他捶打着自己的大腿,悔恨地说道:“我对不起我老婆孩子,我要是不赌钱,不跟他们一起干这种事,现在还能在家里好好过日子……”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只剩下几个男人的啜泣声。墙上的石英钟还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逝去的青春和未来,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警察看着眼前这几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他拿起笔,在审讯笔录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合上本子,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以为自己的手法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任何犯罪行为,终究会留下痕迹。等待你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白炽灯的光线依旧刺眼,照亮了审讯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这几个男人脸上深深的悔恨。只是,再深的悔恨,也换不回他们曾经的生活,更换不回法律的宽恕。这场由贪婪和侥幸编织的美梦,终究在冰冷的铁窗前,碎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