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迟疑。
甚至没有思考。
纯粹的本能杀意,如同熔岩冲破理智的岩层,支配了他的身体。
远介的右手猛地探向右侧腰包,手指精准地扣住那条改造过的、柯南的伸缩吊带。
“咔嗒”一声轻响,特制卡扣与作战服腰带的接口瞬间咬合。
他双手抓住吊带两端,在桥栏上飞速绕了一圈、打结、拉紧——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用时不到两秒。
然后,他翻身,跃出护栏。
身体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作战服与空气摩擦发出猎猎声响。下方是几十米的高度,漆黑的海面正张开巨口。
几乎同时——
“呜——呜——呜——!!”
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利刃刺破夜空,数辆警用摩托车从桥头拐弯处飞驰而出!
车灯刺眼的光束扫过桥面,瞬间照亮了那辆仍在燃烧的保时捷残骸、扭曲的护栏、以及散落一地的玻璃和金属碎片。
为首的警察猛地刹车,头盔下的眼睛瞬间瞪大。
他看到了什么?
一辆车被炸得只剩骨架,另一辆侧翻在旁。
桥面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汽油味。而更远处——桥栏边缘,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正抓着一条发光的吊带,纵身跃入下方黑暗!
“喂!停下——!!”
警察的吼声被海风撕碎。
远介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桥下的夜色中。
——————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被海浪吞没。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作战服的自适应温控系统立刻启动,但那股刺骨的寒意依然透过缝隙钻入骨髓。
远介屏住呼吸,双眼在浑浊的海水中迅速扫视。
头盔的夜视模式自动切换,绿色视野中,海水的波纹、悬浮的杂质、以及——两个正在不远处挣扎上浮的身影。
琴酒和伏特加。
远介双腿猛地蹬水,作战服内置的微型推进器同时启动,推动他在水中如同箭矢般窜出!
右手已经拔出了腿侧的潜水匕首。
但他没有选择水下袭杀。
而是又把匕首放了回去~径直向上。
“哗啦——!!”
破水而出的瞬间,远介通过面罩,大口呼吸着带着硝烟味的空气。
他距离岸边不到二十米,一片稀疏的小树林紧邻着这片荒凉的海滩。
而琴酒和伏特加,刚刚踉跄着爬上岸。
琴酒浑身湿透,银色的长发紧贴着脸颊和脖颈,不断往下滴着水。
他粗重地喘息着,墨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左手死死抓着伏特加的手臂——那个壮汉此刻正跪在沙滩上,剧烈地咳嗽,从口鼻中呛出海水和血沫。
二人这次先是被爆炸气浪席卷,又跳海掉入了水中~身体已经极度疲惫~
“啊……吼——!!!”
一声非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从琴酒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里混杂着屈辱、暴怒,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杀意。
奇耻大辱。
他,琴酒,组织最顶尖的杀手,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清道夫”,今夜居然被一只他视为老鼠的猎物设伏、撞车、逼得跳海逃生!
尽管他已经尽量高估了高桥远介——
那个卖鱼出身、却能在极短内爬到如今位置的家伙——的情报能力和胆量。
但今晚这场伏击,依然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精准的时间。
精准的地点。
精准的方式。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反击。这是早有预谋的猎杀。
对方不但没有被他电话里的心理战术吓住,反而将计就计,布下了这个陷阱。
更可怕的是,对方展现出的能力——
极速的情报获取与分析能力(否则不可能知道他们今晚会来)。
恐怖的快速反应与组织能力(从接到电话到设伏,只有一小时十分钟、再除去计划、准备、路程........)。
强悍的指挥协调能力(那三个防护服身影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受过训练)。
以及……长远的战略眼光(这不是自卫,这是主动出击)。
这只老鼠……不。
这已经不是老鼠了。
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头早就磨利了爪牙,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恶狼。
在琴酒心中,高桥远介的必杀优先级,在这一刻彻底超越了赤井秀一
——那个FbI的王牌,至少是明面上的对手。
而这只老鼠,却一直躲在暗处,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然后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露出獠牙。
.........
敌人非但不跑——
还胆敢向我还击!??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琴酒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胸膛。
但所有的思绪,都在下一秒被强行切断。
因为——
“沙、沙、沙……”
一阵急促的、踩踏沙滩的脚步声,正从他们左侧的树林边缘快速接近!
琴酒和伏特加的身体同时绷紧!
多年的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思考。两人甚至没有转头去看声音来源的方向——没有时间了。
拔枪。
上膛。
瞄准。
扣动扳机。
整个动作如同呼吸般自然,如同机器般精准。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重叠!子弹撕裂空气,射向脚步声传来的方位!
但就在枪响的同一瞬间——
远介的身影已经从预判的方位消失!一个战术翻滚,他整个人如同鬼魅般横向移动了三米......
然后,他探出半身。
mK18的枪口,在夜色中喷出炽热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全自动扫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而出!不是点射,不是压制,而是真正的、覆盖式的扫射!
mK18,那每分钟200发子弹的高射速~在此刻得到了最有效的诠释~
弹壳从抛壳窗疯狂跳出,在沙滩上溅起细小的沙尘。
琴酒和伏特加根本来不及躲避。
两人身上瞬间爆开十几朵血花!肩胛、大腿、手臂、侧腹……子弹撕裂衣物,钻入皮肉,带出大蓬的血雾!
但没有一发命中要害。
远介的枪口,在扫射中有极其细微的、精准到可怕的偏移——避开了心脏、头颅、脊椎。他要的不是当场击毙。
而是剥夺反抗能力。
“呃啊——!!”
伏特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壮硕的身体如同被砍倒的树般向后仰倒,重重摔在沙滩上。
鲜血从他身上多个弹孔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沙粒。
琴酒的情况稍好——他在枪响瞬间就做出了侧身规避的动作,但依然被三发子弹击中:左肩、右大腿外侧、左臂。
剧痛让他踉跄后退,但依然勉强站着,伯莱塔还握在手中。
可远介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在扫射停歇的瞬间,一枚墨绿色的圆柱体已经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琴酒和伏特加所在的位置。
高爆手雷。
琴酒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伏特加——!!”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整个人向前扑倒,试图用身体掩护已经倒地的同伴——尽管这毫无意义。
“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沙滩被炸出一个浅坑,沙土混合着硝烟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将琴酒整个人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三米外的沙滩上。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单调声响,以及逐渐散去的硝烟味。
---
伏特加倒在血泊中,失去了意识,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琴酒躺在不远处,浑身是血,左臂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大腿的弹孔还在不断渗血。他艰难地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眸在血污和沙尘中死死盯着从树干后缓缓走出的身影。
远介。
光学迷彩作战服上沾满了沙土和海水,但步伐稳定得可怕。
他左手握着mK18,枪口斜指地面。右手,则按下了腰间一个装置的开关。
“嗡……”
一阵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声波扩散开来。
神经麻痹中和器启动——这是为了防止琴酒的临死反扑~远介从不低估敌人的后手。
然后,他从腿侧的弹挂包里,取出了那个来自朱奈瑞克的、装有记忆修改喷雾的金属罐。
走到伏特加身边。
蹲下。
按下喷射钮。
“嗤——!”
白色的雾气喷涌而出,笼罩了伏特加的口鼻。
远介连续喷了三次,确保剂量足够。做完这一切,起身,走向琴酒。
琴酒试图移动,试图抬起还能动的右手去摸掉落在身旁的伯莱塔——但远介的靴子,已经踩住了那把手枪。
“咔。”
轻轻一踢,伯莱塔滑出三米远。
远介弯腰,捡起枪,插进自己腰后的枪套。然后,他低头,看着躺在沙滩上、如同困兽般喘息挣扎的琴酒。
那双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抬起脚,不紧不慢地,开始沿着琴酒逃亡时在沙滩上留下的血迹,向那片小树林走去。
一步。
两步。
步伐从容,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
琴酒在他身后艰难地爬行。躯干和四肢的枪伤让他每动一下都痛彻骨髓,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沙滩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但他没有停下。
求生的本能,以及深入骨髓的骄傲,驱使着他向前。
哪怕爬,也要爬进树林。那里有阴影,有障碍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远介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拦。
他只是跟在后面,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如同一个耐心的牧羊人,看着受伤的羔羊在做最后的挣扎。
头盔的侧面,一个微小的红点无声亮起。
【录像功能已启动。】
【画面稳定。视音频采集正常。】
---
树林边缘。
琴酒终于爬到了第一棵树下。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失血过多让他的视野开始模糊,四肢冰冷,意识如同潮水般时涨时退。
他听到身后那个缓慢、稳定、如同死神计数般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终于,停在了他面前。
琴酒艰难地抬起头。
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落下来。
他看到了远介的脸——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此刻却冰冷如雕塑的脸。
看到了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也看到了远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那样东西。
一个用黑色布条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布条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正往下滴落。而更醒目的是——它正在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即使在夏夜的海边,也显得格格不入。
远介用左手握住布条的一端,右手抓住另一端,缓缓地、用力地,向外一扯。
“嘶啦……”
布条滑落。
月光下,那东西露出了真容。
一条鱼。
一条普通的海鱼,冻得邦邦硬,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惨白光泽。
鱼眼空洞地瞪着,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琴酒的思维,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无法理解。
枪呢?刀呢?任何像样的武器呢?
为什么……是一条冻鱼?
而远介,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手臂扬起。
冻鱼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朝着琴酒的头顶——
狠狠砸下!
“砰——!!!!”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冻鱼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琴酒的额头上!冰屑混合着血花瞬间炸开!琴酒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砸得向后仰倒,后脑重重磕在树干上!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与剧痛的漩涡。
远介走上前,跨坐在琴酒身上,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胸口。
左手按住琴酒的肩膀,右手,再次举起了那条沾着血和冰屑的冻鱼。
而就在这一刻——
远介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炸开了两个声音。
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充满轻蔑和侮辱的声音。
一个属于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语气尖锐,带着天才的傲慢和出身优越的鄙夷:
【“别以为穿上西装就是上流人物了,装模作样的!”】
【“告诉你!听好了!在我工藤新一眼里,你永远都是个——”】
【“臭卖鱼的!”】
另一个,属于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这个男人,沙哑,冰冷,带着组织杀手的残忍和高高在上:
【“哼哼……就凭你,阴沟里的老鼠!??一个——”】
【“臭卖鱼的!??”】
“臭卖鱼的”。
“臭卖鱼的”。
“臭卖鱼的”。
三个字。
像三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了远介的太阳穴。
像三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他理智的最后防线。
那些在鱼市里摸爬滚打、浑身腥臭的日子。
那些自己刚刚成为侦探~谷家、冲野家、辻村家、被所谓“上流人士”用眼角余光瞥视的瞬间。
那些无论爬得多高、在某些人眼中依然只是“那个卖鱼的”的屈辱。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愤怒。
所有被精致外表和温和笑容包裹起来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这一刻——
彻底爆发。
“砰!!”
冻鱼第二次砸下!落在琴酒已经血肉模糊的额头上!头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远介的双眼,在头盔面罩后彻底变成了赤红色。
那不是愤怒,那是某种更原始、更疯狂的东西在燃烧。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毛骨悚然:“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
“砰!!”
“拿伯莱塔!”
“砰!!”
“打爆我的头!??”
“砰!!”
“未来视界事务所的侦探——”
“砰!!”
“你最瞧不起的那只枫叶金币老鼠——”
远介停了下来。
他俯下身,脸几乎贴到琴酒那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的脸上。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刀:“记住了。”
他顿了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名字:“我叫——”
“高桥远介!!”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瞬间,天空中的月亮,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遮蔽,悄然隐入了云层。
树林彻底陷入了黑暗。
只剩下远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
“砰!”
冻鱼再次举起,砸下。
“你们!”
“砰!”
“黑衣组织!”
“砰!”
“的人!”
“砰!”
“不是!”
“砰!”
“都!”
“砰!”
“很”
“砰!”
“厉害吗?”
“砰!砰!砰!砰!砰——!!!”
每一声质问,都伴随着一次沉重的敲击。
冻鱼与头骨的碰撞声。
远介那扭曲、疯狂、却又冰冷到极致的嘶吼声。
树林中枝叶的沙沙声。
远处海浪单调的拍岸声。
以及……某种液体不断滴落、渗入泥土的细微声响。
这一切,交织成了一幅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毛骨悚然的画面。
月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照亮那一小片区域。
骑在琴酒身上的身影。
手中不断举起又落下的、已经染成暗红色的冻鱼。
身下那具逐渐不再动弹的躯体。
以及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赤红色火焰的眼睛。
那不再是人类的审判。
那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在用最原始、最野蛮、也最羞辱的方式,执行一场属于黑暗的私刑。
直到——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冻鱼,终于承受不住反复的撞击,从中间断裂了。
前半截鱼身滚落在地,沾满了血污、脑浆和冰屑。
远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截冻鱼,又看了看身下已经没有任何声息的琴酒。
然后,他缓缓松手。
半截冻鱼“啪嗒”一声落在血泊中。
远介从琴酒身上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作战服上溅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双手沾满粘稠的液体。
他沉默地站了几秒。
然后,转身。
向树林外走去。
脚步依然稳定。
只是那背影,在彻底降临的黑暗和逐渐升起的海雾中,显得格外孤独。
也格外……冰冷。
月光,始终没有再出现。
仿佛连月亮,都不愿见证今夜这片海滩上发生的一切。
而树林深处,只剩下死寂。
以及那具躺在血泊中的躯体。
还有旁边。
那半截染血的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