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麟踏出幽暗的通道口,外界的光线让他微微眯了下眼。并非阳光,而是营地架设的大型照明设备,将这片位于地宫入口附近的临时清理区照得一片惨白明亮。
喧嚣与一种奇特的“热闹”扑面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青明一行人。她们并未走远,就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看着场中正在上演的一幕——一场迟来了数十年的“秋后算账”。
场中核心,是一对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温文却眉眼间带着锐利风霜的中年夫妇。男人身形清瘦,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袖子挽到手肘,出手却精准狠辣,拳脚带风,正“亲热”地与两位被反铐着双手、形容狼狈的“故人”进行着“深度切磋”——正是吴三省(解连环)与解连环(吴三省)。女人则站在稍远一些,穿着素雅的裙装,面容秀丽,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温婉的笑意,正对着被控制在旁、脸色铁青的张启山、张日山,以及面如死灰的陈文锦,进行着“亲切友好”的问候。
“佛爷,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哦不,瞧我这记性,应该是‘风骨犹存’?毕竟这副身板还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张家的底子就是厚实,不像我们这些普通人,挨了算计就只能躺着当植物人,一躺就是十几年。”许书瑶的声音柔和清亮,语气甚至带着点歉疚的笑意,可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往张启山心窝子里扎。
张启山胸膛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血丝密布,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女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气的,也是骇的。解连书!许书瑶!他们不是早就“死”在解家内斗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张日山想开口,却被许书瑶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洞悉,让他瞬间哑然。他知道这对夫妻的事情,当年解九爷的谋划,佛爷和他都隐隐知晓甚至默许。如今苦主找上门,还是在这种他们已成阶下囚的时刻,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可笑。
另一边,解连书的“切磋”就显得实在多了。
他一拳砸在吴三省(此刻顶着解连环脸)的胃部,力道控制得极好,不伤内脏,却足以让人痛得弯下腰,干呕不止。“这一下,是替我家语臣打的。小小年纪被你算计着过继,认贼作父,活在谎言里,你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话音未落,一个凌厉的肘击撞向旁边试图挣扎的解连环(顶着吴三省脸)的肋下,后者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这一下,是替书瑶打的。她何其无辜,只因嫁给了我,就要被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辈’、‘世交’,算计着去死?植物人躺了十几年,你们睡得可还安稳?”
他的动作迅捷流畅,带着一种经年累月锻炼出的功底,更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与后怕。每一击都落在人体最痛却不易致命的位置,伴随着冷静的指控,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
有趣的是,解连书看似专心致志地“招呼”吴三省和解连环,步伐腾挪间,却总有些“不经意”地靠近张启山和张日山所在的位置。于是,一记角度刁钻的侧踢“不小心”带倒了张日山身侧的一个装备箱,箱子翻滚着撞在张启山腿上;一拳的余势“没收住”,擦着张启山的肩膀过去,留下火辣辣的疼。
张启山和张日山脸色难看至极,却无法发作。他们看得出解连书是故意的,但对方理由充分——揍仇人嘛,情绪激动,手脚无眼,误伤围观群众怎么了?何况你们算哪门子的无辜群众?没直接上手揍你们,已经是看在你们年纪大(张启山)和暂时没直接证据(张日山)的份上了!
(张启山内心:竖子!欺人太甚!等我……等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以后”了。一股更深的悲凉和怨毒几乎将他吞噬。)
无邪看着两个“三叔”被接得毫无还手之力,痛苦蜷缩,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毕竟年轻,哪怕知道了部分真相,情感上依然难以接受。他挣脱胖子的阻拦,就要冲上前:“住手!你们怎么可以……”
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是解语臣。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古井,看着无邪,只说了四个字:“那是我父母。”
无邪的脚步猛地刹住,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着解语臣,看着对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维护与冰冷,又看看场中那位出手狠厉却眉眼与自己好友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还有那位言辞如刀、气质温婉的阿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那是解语臣的父母。是被自己三叔、解连环、乃至整个九门上层算计,险些家破人亡的苦主。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阻拦?凭自己是吴三省的侄子?凭那一句“不知者不罪”?在血淋淋的算计与十几年植物人的代价面前,这些都苍白得可笑。
无邪颓然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解语臣没再多看他,目光重新落回父母身上,眼底深处是复杂的暖流与酸涩。青六六轻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解语臣低声道:“让他们发泄一下吧。这些年,他们心里太苦了。”
青六六点头,小声道:“伯父伯母很厉害。伯父身手真好,伯母……说话的艺术简直登峰造极。” 她看着许书瑶温温柔柔几句话就把张启山气得快要背过气去,把陈文锦说得眼神涣散、仿佛信念崩塌,佩服不已。
解语臣看着母亲那副“温柔一刀”的模样,眼底也泛起一丝笑意和骄傲。他的母亲,从来都不是需要依附谁的菟丝花。
就在这时,一股存在感极强的冰冷视线,落在了他和青六六交握的手上。
解语臣敏锐地转头,对上了刚刚走出通道、站在不远处的张麒麟的目光。
那目光……极其复杂。审视、挑剔、不悦,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老父亲看拱了自家翡翠白菜的野猪般的嫌弃?
解语臣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这位张前辈,记忆是恢复了,可这看他的眼神,怎么比失忆时更不加掩饰的不友好了?失忆时顶多是漠然和隐约的防备,现在这简直是敌意,还是那种“你小子也配?”式的居高临下的敌意。
张麒麟确实在看解语臣,并且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虽然他表情变化极小)。
暴力狂的未来公公(解连书还在那边揍人,虽然事出有因,但手段直接,在张麒麟看来不够“优雅”且容易留下把柄,不是良配家庭的做派——张家族长完全忘了自己平时下墓开棺摸金比这直接粗暴多了)。
难缠的未来婆婆(许书瑶那番话,他听了都觉诛心,这女人心思深、口舌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六六那么单纯(张麒麟滤镜十米厚),以后婆媳关系吃亏怎么办?)。
长相招蜂引蝶的未来丈夫(解语臣那张脸,男生女相,过于漂亮,在张麒麟看来就是不安于室的标志,容易招惹是非,无法给六六足够的安全感)。
综上所述:这门亲事,他张麒麟,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