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与木宸一席谈后,唐念仿佛变了一个人。
朝茵峰后山,那道靓丽的身影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那儿,且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甚至直接住在了后山。而且丹曦剑的剑光不再是求“烈”的爆发,而是开始带上了一种凝练与思索。并且是个人都可以看出来唐念的剑意剑招都精进了许多。
她从王椀那儿学会了很多,于是不再一味追求极致的“快”与“猛”,反而时常对着山崖云海,一坐便是半日,指尖灵力吞吐,模拟着种种剑势变化,时而如烈火奔腾,时而如星芒闪烁,时而又尝试着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劲融入那至刚的剑意之中。
“啧,不对。”她常常蹙眉收剑,回忆着与王椀交手时,那如深潭流水般化解她力量的奇异感受。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老头说过,阴阳相济才是正道。”她喃喃自语,以往觉得是玄之又玄的大道理,如今在实战的映照下,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玄阳真人偶尔负手立于远处云头,看着下方那道执着的身影,严肃的脸上会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满意,但随即又化作一声轻哼:“还算没狂妄到自诩天下第一,知道反思了。”
他并未出言指点,到了唐念这个境界,旁人的提点终究是外物,真正的领悟需要她自己去叩问剑心。
云祉发现,师姐找他“切磋”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每次动手,带给他的压力却更胜往昔。那剑光不再仅仅是灼热暴烈,更添了一份难以捉摸的变幻,让他应付起来愈发吃力。
“师姐,你这剑……怎么感觉有点黏糊糊的了?”一次对练后,云祉揉着发麻的手腕,龇牙咧嘴地问道。
唐念收剑而立,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黏糊?这叫刚柔并济!懂不懂?和以前不一样,现在更强!”她自己也还在摸索,但这变化本身,就已经让她兴奋不已。
修炼之余,她也没忘记修行根本。
凌霄宗的凌霄心法被她运转到极致,金丹在丹田内滴溜溜旋转,不断吸纳、炼化着天地灵气,日益充盈,那层通往元婴的壁垒,似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积累与感悟中,变得隐约可触。
…
就在唐念于凌霄宗内潜心苦修,寻求突破之际,其他几位在此次百年大比中崭露头角的天骄,也并未停下脚步。
散修王椀,于大比夺魁后并未接受任何势力的招揽,而是只身返回了其暂居的一处清幽山谷。
与唐念一战,于她而言也获益良多。唐念那霸道绝伦、充满侵略性的剑意,让她对“静水流深”有了更深的理解——水,并非只有至柔一面,亦能承载巨舟,亦能化为坚冰,更能汇聚成滔天巨浪。
她的青玉剑法,在原有的圆融绵密基础上,开始融入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与爆发力,如同平静海面下暗藏的汹涌暗流。她每日于瀑布下练剑,感受水流冲击与剑势的融合,玉翎剑的清鸣声中,渐渐多了一份沉浑之力。
…
立于轰鸣的瀑布之下,亿万钧水流砸落深潭,激起漫天水汽。王椀闭目凝神,玉翎剑横于身前,神识却早已融入这奔流不息的磅礴水势之中。
往日,她只取水之柔韧,化力于无形。而今,唐念那焚尽一切的剑意,仿佛仍在眼前灼烧,让她豁然开朗——至柔之水,亦能蕴藏至刚之力!
那拍击巨岩的浪涛,那切割峡谷的激流,那冻结万物的坚冰,乃至那承载山岳的深邃……皆是水之刚猛。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心念转动间,玉翎剑倏然刺出。剑势依旧带着流水般的绵长,却在触及瀑布的刹那,剑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股凝练至极的穿透力骤然爆发!
一道极细的青色剑气逆流而上,竟将垂落的巨大水幕短暂地一分为二!虽只一瞬,但那破开奔流的决绝,已与她过往的剑意截然不同。
王椀缓缓收剑,眸中波光流转,如深潭映月。
*
星宿宫的林禺,回到宗门后便直接进入了宗门秘境。
本次百年大比,他与王椀那样的多名天骄的交手,让他意识到自身在极致攻击与防御转换间,仍存在一丝迟滞。
他借助秘境中无处不在的星辰之力与勃勃生机,不断锤炼着他的心境,寻求在方寸之间,将守护与毁灭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更完美地结合。星光之间的交织,映照着他沉静而专注的面容。
秘境中星光如织,林禺闭目凝神,指尖星辉流转。守护之力化作光盾环绕周身时,总有数道锐芒如星迸射——他正将生机与毁灭凝成纤毫之间的转换,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千百次力量形态的蜕变。
与此同时,远在清辉阁的林素面前悬浮着三枚玉简。见兄长归来后愈发刻苦,她也不能落后太多。再说她这次大比与其他宗门的道友都交过手,自己也有些许感悟。
因此她将基础凝神诀换作《分神化念术》,同时结印修炼三道法诀。当林禺终于让星光盾与碎星指在同一瞬绽放时,林素的指诀也首次绽出三色流光。
下次要去找唐道友比试一番,展示一下自己的进步!
…
至于濯水仙坊的秦晓,背景相对特殊,身为仙坊着力培养的继承人,他的修行更多与经营、人脉交织。
大比之后,她并未一味闭关,反而开始接手部分仙坊事务,在与人打交道、处理各方关系的过程中,锤炼道心,见识世间百态。他的修行,在于“入世”中“出世”,于纷扰红尘里保持灵台清明,别有一番艰辛与收获。
“秦晓,你现在这些事物已经可以处理游刃有余了。可以先放一放,去突破境界吧!结婴后就可以入世修行了。”濯水仙坊坊主将秦晓招过来,慈爱的说道。
秦晓也是如此想的。
……
五位天骄,道路不同,心境各异,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着更高的境界攀登。修真之路,漫漫修远,一时的胜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那颗永不满足、不断向前的求道之心。
*
*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朝茵峰上的青鸾松又添了几圈年轮。
这一日,朝茵峰的上空,天地灵气忽生异动。
起初只是朝茵峰顶的云气流转加速,渐渐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旋涡。但很快,这旋涡便以惊人的速度扩大,引动方圆数百里的灵气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向朝茵峰后山某处汇聚而去!
天空中,风起云涌,五彩霞光隐现,氤氲之气弥漫,一股强大的威压开始降临,让宗门内不少弟子感到心悸气短,纷纷抬头望去,面露惊容。
“这是……元婴天象!”
“是朝茵峰方向!是唐念师姐要结婴了!”
玄阳真人也早已察觉如此天象,他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朝茵峰顶,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此时…才是破元婴最后一道阻碍……
木宸也到了,看当下情况,眉头微微拧起“师父,师妹这……”
“唉!木宸,莫担心。你还不相信你师妹的能力?”
木宸也想起了唐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记起了唐念的天赋与努力。拧起的眉头才松开“也是,我们应该相信她。”
云祉和其他各峰的小弟子也迅速赶到,护持在周围,防止任何意外打扰。
…
后山闭关洞府之内,唐念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灵力澎湃如潮。丹田之内,那颗已臻至圆满的金丹,此刻正剧烈震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璀璨的金光自裂缝中透射而出,仿佛其内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
与王椀一战的剑意流转,多年苦修的积累沉淀,对刚柔之道的初步领悟……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识海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比坚定的信念,直冲那道冥冥中的瓶颈!
破!
心中一声无声的呐喊响起。
咔嚓——
金丹慢慢的碎裂,而磅礴的灵力并未四散,反而在一种玄妙法则的牵引下,迅速向内坍缩、凝聚。
金光尽敛,一个约莫寸许高、眉眼轮廓与唐念极为相似、周身缠绕着赤红灵光的小小婴儿,在她丹田之中缓缓成型,宝相庄严,散发着勃勃生机与远超金丹期的灵压!
元婴,成了!
就在元婴成型的那一刻,洞府上空的灵气旋涡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五彩光柱,轰然灌入唐念身体!她周身气息节节攀升,最终稳定在一个全新的、强大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异象缓缓消散,威压褪去,天地重归平静。
洞府石门缓缓开启,唐念迈步而出。
她依旧是那副眉眼,但周身气质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以往的浮躁,多了几分沉静,眼眸开阖间,精光隐现,那是元婴修士特有的神韵。
不过——
她意气风发的样子倒是和往常一样。
“老头,师兄!”她看向守在外面的玄阳和木宸,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笑容里还带着些许得意。
玄阳真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紧绷的脸皮终于松弛下来,哼了一声:“还算没给你师父我丢人。”
木宸则是真心笑道:“恭喜师妹,丹破婴成,大道可期!”
云祉也凑上前,笑嘻嘻道:“师姐,你现在可是元婴境了!以后可得罩着我!”
“嗯?我以前没罩着你吗?!”唐念眯眼看向云祉。
云祉:“呃…………”
唐念随意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已越过众人,投向了山门之外,那广阔无垠的天地。
她能感觉到,丹曦在剑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那是与她心意相通的渴望。
“师妹,”木宸适时开口,“既已突破,入世游历之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玄阳真人沉吟片刻,道:“嗯,元婴初成,需稳固境界,更需入世历练,明心见性。宗门不会拘着你,但需谨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行事当有分寸,莫堕了我凌霄宗的威名,也莫……轻易丢了小命。”最后一句,终究是带上了师父的关切。
唐念收敛笑容,正色拱手:“弟子谨记师父教诲!”但这句话说完,又补了句“不过老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丢了小命?!”
玄阳瞪着眼睛看着她“我这是提醒!!!就你那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万一和人家杠上了,丢了小命怎么办?!”
唐念被他看的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也没有…那么倔吧……?”
“哼!”
木宸无奈的抚了抚额。
…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朝茵峰上,唐念一身利落的淡红色劲装,丹曦剑悬于腰间,更显英姿飒爽。
她与师父、师兄师弟们告别。
“师姐,记着早点回来!给我带好吃的!”云祉嚷嚷着。
然后就被玄阳拍了一巴掌“让她那么早回来干什么?!那么早回来,不就说明她在外面没有什么修行吗?!”
“啊???”
云祉一脸懵,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木宸递过一个储物袋:“里面是一些灵石、丹药和应急之物,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多谢师兄了!不像老头,一点都不关心我!”唐念接过东西,然后故意向着玄阳说。
玄阳真人气的随意挥了挥手,转过身去,背影依旧挺拔。
“赶紧走!”
唐念笑了“行!弟子谨记师父先前的叮嘱!!!”
而后唐念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掐诀,一道赤红剑光亮起,托着她的身形冲天而起,如一道经天长虹,径直向着凌霄宗山门之外飞去。
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掠过,罡风拂面,带来自由的气息。
唐念感受着体内元婴流转不休的磅礴灵力,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壮丽世界,胸中豪气顿生。
“各路英雄们,等着吧!”
“等着吧,我唐念的剑,定会让你们惊一惊!”
剑光破空,少女的旅程,正式开启。
她的传说,亦将从这片广阔的天地间,缓缓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