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灰烬卷到镜头前，像一场未落尽的雪。
沈知意没动，手指还搭在终端的确认键上。屏幕亮着，直播信号已经接通全球匿名频道，摄像头红灯稳稳地闪着。她低头看了眼发簪——金属尾部还插在接口里，泪痣贴着识别区，温热的，像是刚从身体里取出来的东西。
她把旗袍领口拉了拉，烧焦的边角一碰就碎，簌簌往下掉黑屑。镜头对准自己时，她眨了眨眼，声音不抖：“刚才那个问题，不是想听谁回忆童年，是正式立案。”
弹幕几乎是瞬间炸开。
【？？？什么立案】
【这女的谁啊素颜出镜也不打光】
【楼上删评了刚发完就没了】
沈知意嘴角扯了下，没笑，继续说：“从今天起，我开启‘荒野求生’系列直播。第一站，复现十九年前那场火灾的逃生路径。”她顿了顿，抬手把终端架在一块断石上，角度微微一偏——背景里，半埋在土里的军用直升机残骸露了出来，驾驶舱玻璃裂成蛛网，编号731的贴纸被雨水泡得发白。
【等等那是不是……禁飞区的那架？】
【不可能吧当年坠毁报告说是气象事故】
【有人刷屏“夜枭出动”是什么意思】
她装作没看见，顺手拿起翡翠茶盏，接了点檐角滴下的雨水。“今天先教个实用技巧。”她拧开口红盖子，刮了一层蜡抹在纱布上，“这种老式口红含钛氧化物，能吸附水里的重金属离子。过滤完的水虽然难喝，但至少不会当场抽搐。”
她把滤好的水倒进杯子里，举起来对着镜头晃了晃：“感谢‘夜枭’刚刚送的火箭。”她语气轻快，像在念普通感谢词，“你说我丑？行啊，那你心疼我累不就行了。”
弹幕猛地一静。
三秒后，新一轮“夜枭出动”开始滚动刷屏，账号全是一串乱码，Ip显示分散在七个不同城市。
她没再看屏幕，而是借着茶盏反光扫了眼身后。三点微弱的红光贴地掠过她的肩颈位置，像是激光测距仪在试距离。她不动声色，左手慢慢滑向地面，峨眉刺尖端抵住泥土，轻轻划了个三角形凹槽——底边朝北，顶角对准西侧洼地。
雨开始下，不大，细密地织在空气里。
婚戒突然震了一下，短促蜂鸣，蓝光闪了两下又灭。她知道那是量子信号探测功能在报警——附近有同频源，可能是敌方追踪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她脱下西装马甲，披在摄像机上。动作看似防雨，实则把镜头下半圈完全遮住。雨水顺着马甲边缘滴下来，在地上砸出四个小坑。她往后退了半步，脊背靠上岩壁，整个人缩进阴影里。
“姐妹们别慌。”她对着麦克风说话，声音比刚才低了些，“真正的猎人，从来不会急着开枪。”
她点了关闭直播的按钮，倒计时三秒出现。
2。
她盯着弹幕最后一条留言：【坐标已锁定】。
1。
她手指悬在“确认”上方，没按下去。
0。
画面黑了。
但她知道，直播没断。终端后台已经切换成隐蔽录播模式，所有数据仍在上传，只是对外显示为“已结束”。这是L医生早年留下的暗门协议，启动条件是“分裂体生物密钥+特定地理海拔”，而她现在正站在老宅遗址西北高坡，海拔317米，误差不超过两米。
雨越下越大，打在马甲上噼啪作响。
她蹲下身，把终端塞进内袋，顺手摸了摸U盘。血迹已经干了，硬邦邦地贴在塑料表面。远处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人踩过湿泥，节奏很稳，不像野兽。
她没抬头。
右手悄悄摸到腰后，把峨眉刺转了个方向，刃口朝外。
红外线消失了，但不代表人走了。这种天气，热成像会被雨水干扰，对方多半改用了地面传感或声波定位。她屏住呼吸，耳朵贴着岩壁——石料传音比空气快，能提前半秒察觉脚步。
十米外，草丛压倒的声音停了。
她忽然笑了下，对着空气说：“你们监听多久了？从我说‘立案’开始？还是更早——从我爬出井口那一刻？”
没人回答。
她也不指望有人答。
“我给你们三个小时。”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泥，“三小时后，我会再开一次直播。这次不讲滤水，讲点别的。”
她转身，沿着岩缝往更高处走。旗袍下摆湿透，黏在小腿上，每一步都拖出浅浅水痕。走到一处凸起平台，她停下，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地图，摊开在石头上。
纸质老旧，边角磨损严重，中央画着一片标注为“K-7”的无人区，红线标出几条路径，其中一条被打了个叉，旁边手写一行字：火源起点异常。
她拿出口红，在地图右下角写下一行新坐标——故意写得歪歪扭扭，像是临时记下的位置。然后她把地图折好，塞进茶盏底下，任雨水冲刷。
做完这些，她靠着岩石坐下，从旗袍暗袋取出子弹壳残片。黄铜表面被高温烤出了斑驳纹路，翡翠戒指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个凹槽。她用指尖蹭了蹭那道裂缝，低声说：“你说你会守到量子波动消失那天……可你现在在哪？”
婚戒又震了下，这次是长鸣。
她抬头看向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晨光漏下来，照在终端屏幕上。自动刷新的后台数据显示：录播信号稳定，上传进度67%，侦测到三组异常回拨请求，来源加密。
她把发簪拔出来，吹了吹接口上的水汽，重新插回去。系统跳出提示：
【生物密钥持续认证中……】
她点了“继续”。
雨幕深处，一架无人机低空掠过树冠，机身编号模糊不清，但尾翼上有个极小的标记——一只闭着的眼睛。
它悬停在三百米外，镜头对准高坡，红外扫描启动。
下一秒，终端震动。
沈知意低头一看，录播界面弹出一条原始日志：
【检测到外部窥探行为，反向追踪已激活。目标Id：Yx-9】【是否释放诱饵数据包？】
她拇指悬在“确认”上方，没立刻按。
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左眼尾那颗泪痣。这一次，她没有去碰它。
她点了“是”。
数据包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她正把峨眉刺收回袖中。动作利落，像收刀入鞘。
远处，无人机突然剧烈晃动，随即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树林。
她看着终端上逐渐清晰的热源轨迹图，轻声说：“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她打开备用电源，调出隐藏界面，输入一串指令。
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段加密通讯的截获记录。其中一条反复出现：
【目标持有分裂体密钥，优先回收U盘，必要时可清除直播记忆模块。行动代号：夜枭归巢。】
她冷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把这段记录打包，附上伪造的GpS坐标，设定三十分钟后自动群发至二十个公开论坛。
做完这些，她合上终端，仰头靠在岩石上。
雨还在下。
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但实际上，她的右手一直握着婚戒，指节发紧。
直到终端再次震动。
她睁眼，屏幕亮起：
【收到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未知：你母亲没告诉你，直播信号也能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