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自颅顶刺入,在识海中疯狂搅动。槐安从昏沉中挣扎着苏醒,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向太阳穴,嗡鸣声在耳内盘旋不散。
她试图睁眼,眼皮却沉重如铅,勉强撑开一线,视野内只有模糊扭曲的光阴,一开始槐安只以为是刚苏醒的原因,可再次睁眼,近在咫尺的一切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看不清…
她用灵力内视丹田,心头骤然一沉,往日温顺浑厚的在她丹田处的婴儿此时身上裂纹丛生,灵光忽明忽灭,每一次闪烁都牵扯着颅内的剧痛。
槐安试图凝聚神识修补丹田,却骇然发现神识之力枯竭如干涸的河床,稍一催动便引来颅内更剧烈的撕裂感,眼前金光乱闪,令她几乎再次昏厥。
视觉的失衡与修为的躁动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恐慌。她想抬手按揉模糊不清的双眼,指尖却连做最简单的屈伸都颤抖不已,仿佛这身躯不愿受她掌控。
“莫要乱动,槐安。”温柔的声音像一股清澈温润的泉水,悄然流淌过心田,带着一种独特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青绿色身影,随着那道身影来的还有闻着就很苦的药味。
槐安身子一僵,刺骨的寒意漫上心头,将她的心冰冻起来又摔碎。
“师父…”乖巧平静的声音下藏不住颤抖的哭腔,指尖掐入掌心,她想强忍着眼泪不想那么狼狈。
可她控制不住,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手背,她甚至看不清自己的眼泪…
侓欲清将药碗放到床头,自己则坐到床边,轻轻给人擦着泪水,没有再说话。
“为何?”拼死战斗后那股不怕死的劲散去后,恐惧与委屈接踵而至,槐安不想哭的,可是泪水越流越多。
侓欲清看着肩头一直颤抖着的弟子,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将手收了回来,语气一如既往“并无原因。”
这句话带来了一份“清醒”以及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心脏最深处往外扩散,连指尖都仿佛浸入冰水,微微发麻,无声的冻结了她的情绪和感知。
“所以师父是知晓弟子可能会死?”她不死心或者说是想让自己的心彻底死了。
“知晓。”明明还是那般温柔的声音,夹杂着无尽的纵容。
可是槐安感觉她有些冰冻住了的身子好像碎了,原来还是会感觉到疼的…
“师父是想让弟子去死吗?”她感受着掌心的痛,似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抬了头,试图透过模糊不清的眼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是。”侓欲清不置可否,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要弟子在死亡的边缘体验一番,只不过若是槐安没有出来,她也会将人救出来就是了。
槐安呼吸一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此坦诚不加遮掩,是觉得她不会为此生气难过还是觉得她威胁不到所以没必要。
良久。
“明明,一句话便可。”槐安压抑着哭腔,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对方已经想要她的命了,在死里逃生出来后,她竟然还想着愿意。
是啊…她愿意的…只要一句话她就能立刻自刎,不问缘由…
为何偏偏要用这种方法?
显得在千目魔鲸体内拼命杀出来的她像个笑话一样。
“槐安,张嘴。”侓欲清见药凉的差不多了,一手扶着弟子的脑袋,另一手端着碗给人喂。
身体下意识听从命令,腥苦的药汁入喉,槐安喝完后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固魂术吗…’
真是过分的人啊…
在她每次想放弃、想转身的时候给她希望,又在她全心全意的时候往她心上戳刀。
不过每次吃一口糖就忘记巴掌的疼的我也真是令人讨厌!
“槐安休养三日左右应该身子就差不多了,这几天就莫要下床乱动了。”侓欲清将碗放到一边又扯过来一床被子用来给人垫腰。
槐安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有些不解,既然想让她死为何还要这般照顾?是觉得死在任务中方便与宗门交代吗?
“师父…我讨厌你…”这句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被随意抛出,明明是嫌弃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厌恶,声音有些发闷。
侓欲清轻轻的道了声“好”,声音短促又平静,仿佛只是耳畔掠过的一阵微风,甚至没有惊动空气的流动。
哪怕知道弟子可能看不清,她的目光还是转移到了别处,眼睑半垂,藏住情绪的同时,也藏住了那一丝极难察觉的心思翻涌。
“师父…我心悦于你…”又是闷闷的一声,槐安看着青色的身影,目光有些发散,情绪堆在心里闷的难受,情不自禁便说了。
“好。”短促又平静。
“师父…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好。”
“师父…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侓欲清沉默良久,脑海中的思绪已百转千回,但所有的翻江倒海的情绪,最终被牢牢封锁,又是一声短促而云淡风轻的“好。”
槐安在这一声之后,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滴滴落下,无声到哽咽随后出声,最后温暖柔软带着药香的怀中哭的泣不成声。
为何?
为何想要她死还要答应?
是因为她们是师徒吗?
侓欲清轻轻的拍着槐安的背,如同过往的无数次一般安抚着情绪濒临崩溃的弟子。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抑制的哭声,仿佛要将所有积压的委屈和绝望全部倾泻出,世界在泪水中扭曲、破碎,她感觉自己在无尽黑暗中不断下坠,像被遗弃在荒野的孩子。
在意识几乎被痛哭吞噬的瞬间,一个名字从她颤抖的唇间挣脱而出,“师父…师父…”
这声呼唤起初微弱而沉闷,随即变的越发清晰、越发急切,仿佛这是唯一能拯救她的咒语,她一遍遍的喊着,每一声都包裹着全部的依赖与渴望。
能怎么办呢?
她只有师父…
侓欲清深吸一口气,那股无能为力的酸楚从心脏深处疯狂上涌,猛烈撞击喉头,又被死死咽下。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床头的一包蜜饯,和离开时因紧握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别走!师父!别丢下我!弟子知错!千般万般都是弟子的错!”槐安不顾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起身伸手去抓那模糊的身影,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紧接着就是门关的声音,心脏骤然一停。
“嗨?我就凑巧路过…玄煞长老…”巽风在门口和侓欲清大眼瞪小眼最终败下阵,拿出羽扇轻轻给人扇风。
“她的惩罚还有五十六年,之后就麻烦巽风长老多加照顾了,本尊…本尊先回宗门了。”侓欲清知晓,继续留在此处只会让她心软、不忍,巽风作为东海镇魔关的不败战神自身的实力还是很抗打的。
而且她的阵法在关键的时候也会出来。
巽风听着屋内低低的呜咽声,‘先别哭了,我也想哭了…’
“是,保证这位弟子在这里能得到充足的锻炼而且四肢健全。”巽风拱手行礼,别的不说,他肯定不会让人去做这种和自身实力不匹配的事,但是毕竟是镇魔关受伤肯定会的。
侓欲清轻轻点头,回礼后便直接离开了浮舟,最后一眼望向变成一个黑点的浮舟,眼睛闭上,再睁开已是一片坚定与清明。
不能心软…
或许她百年前做的决定是错误的吧…不但没有让弟子变好,反而更加痛苦了。
侓欲清手腕上的红蛇手镯,蛇瞳微微闪了两下又恢复如常。
槐安在房间中将自己紧紧的抱成一团,“冷…好冷…”
一点重量压在身上,她以为是侓欲清回来了,睁眼却只看到了模糊的黑白配身影,不由的有些失落,眼泪又漫上眼眶。
“呃…先别哭,你师父有点事回宗门了,这些年你先跟着我可好?”巽风原本想看一眼就走但是听到里边的人嘟囔着冷,想着怎么说也是玄煞长老的心肝宝贝弟子又给人拿了两床被子。
“是,麻烦巽风长老了。”槐安将眼泪憋了回去,强迫着自己平静的给出回复。
‘哎呦…师兄救命…π_π’巽风看着有些倔强的小姑娘,天呐!他杀魔物可以,但是让他照顾孩子,他还不如墨玉。
“你别太难过,惩罚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去了…玄煞长老还是很担心你的,你都不知道你晕倒的时候,玄煞长老把你安顿好后直接杀光了方圆十里的魔物。”巽风扯着嘴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了一些,然后看到说到玄煞长老时这弟子亮起的眼睛,眉毛一挑,他好像懂了。
“…师父她性格如此,并非担心我。”槐安眼睛在听到自己师父时下意识动了动,随后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无论谁是这个弟子,对方都会如此,不是针对于她。
“肯定是担心你的,怎么可能有师父不担心自己弟子,你看玄煞长老不还留了一包蜜饯吗?听说这家很难买的。”巽风连忙解开那包蜜饯,他之前为了给墨玉买这蜜饯排了两个时辰的队,他记得很清楚的。
“是…”槐安目光落到床头,只能看到有些模糊的轮廓,但是蜜饯的味道确实传到她的鼻腔内,‘是啊…哪有师父不担心自己弟子的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