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这是……灵感枯竭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林枫的心里。
“我没有！”
林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因为屈辱而涨得通红。
“是这笔不对！这墨也不对！若是我有【神来之笔】，我定能……”
他的话，在看到顾宸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戛然而止。
“【神来之笔】？”
顾宸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掩唇轻笑一声，缓缓在林枫对面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林公子说笑了。那等神物，如今正在苏二小姐的院里，被那位柳泽公子，当成镇纸用呢。”
“我昨日还听闻，柳泽公子得了那神笔的灵气滋养，不仅琴技大涨，连带着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前几日，他还谱了一首新曲，引得城中无数雅士为之倾倒。”
“说来，他还要多谢林公子你呢。”顾宸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若不是你当初有眼无珠，进了这流芳苑，他又怎能有今日的造化？”
顾宸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林枫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你……你住口！”
林枫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死死地瞪着顾宸，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魄。
“我为何要住口？”
顾宸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也愈发残忍。
“我不过是，替林公子你感到惋惜罢了。”
“想当初，你也是青安城小有名气的画师，苏二小姐更是为了你，一掷千金。”
“可你呢？”
顾宸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你将明珠当鱼目，将真心当草芥，为了攀附我妻主这根高枝，竟将那等泼天的富贵，亲手推了出去。”
“如今倒好，你心心念念的高枝没攀上，反倒落得个连笔都握不稳的下场。”
“而那个被你轻视的女人，如今却过得风生水起，不仅生意做得红火，身边的男人，也一个比一个出息。”
“你说，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啊——”
林枫再也控制不住，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拳狠狠地砸在桌上！
“我没有错！错的是苏玥！是她善妒！是她小气！是她见不得我好！”
他状若疯魔，语无伦次地咆哮着，“我林枫的才华，天下第一！我不需要她！离了她，我照样能成为画圣！”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再次伸出那双颤抖的手，抓起画案上的一张宣纸，铺开，拿起笔，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画些什么。
然而，那支笔在他的手中，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画山，山不成形；画水，水不成流。
一炷香的功夫，那张洁白的宣纸上，便只留下了一团团黑漆漆的，毫无章法的墨迹。
和他那可悲的人生一样，一片狼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眼前的画作，终于彻底崩溃了，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那双本就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绝望的，悔恨的泪水。
“好了好了，林公子莫要伤心。”
顾宸见状，连忙上前，一脸关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安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画不好，不代表次次都画不好。”
“你瞧，这幅画，虽然潦草了些，但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山水的轮廓。这说明，你的功底还在。”
他指着那团墨迹中，唯一一处还算线条清晰的角落，温声鼓励道，“这处山石，画得就很有风骨。可见你的才华，并未完全消散。”
“真的吗？”
林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抬起那张沾满泪痕的脸，期盼地看着顾宸。
“自然是真的。”
顾宸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鼓励的微笑。
然后，他像是要帮林枫整理画案，状似无意地，一转身。
手肘不小心地，碰倒了桌角那方沉甸甸的，装满了墨汁的砚台。
“哎呀！”
他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而那方砚台，不偏不倚地，翻倒在了那张宣纸之上。
黑色的墨汁，如同一条贪婪的毒蛇，瞬间倾泻而出，将那唯一一处还算清晰的“山石”，将林枫那最后一丝可悲的希望，彻底地，淹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小翠的复述，到此结束。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心中却是一片说不出的，畅快。
“小姐，那个林枫，在看到那幅画被毁掉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小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他就那么愣愣地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墨迹，像个失了魂的木偶。”
“我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下去吧。继续盯着。”
“是。”
小翠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柳泽的琴音，不知何时也停了。